莱赫-斯泰恩伯格的右手紧紧地抓住拐杖龙头,用力,再用力,着实太过用力,以至于指尖关节有些泛白起来,浑身的肌肉都在微微颤抖着。
纵横职场半生的内功,死死地压抑住了情绪,没有外泄,也没有慌乱;但那种窒息感,还是犹如湖水一般,一点一点地蔓延过脚踝、小腿,缓缓地吞噬着身体的所有温度,似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陷入灭顶之灾,却束手无策。恐惧和慌乱,牢牢地抓住了肺部,也僵硬的大脑。
即使观看过成百上千的比赛,他依旧不习惯看到球员的强烈撞击,还有受伤。
当初,莱赫之所以放弃了行业经纪人的风格,继而选择了专注于一名球员,将所有心力都集中在一名球员身上,就是因为一名球员,一名前后经历了四次脑震荡的球员。
平时强壮如牛、生龙活虎的球员,毫无生机地躺在病床之上,几乎就要瘫痪;但面对他的妻子和儿子,莱赫却没有感受到任何波澜,他只是思考着,这一次脑震荡又要耽搁多少场比赛,损失多少奖金,他应该如何让他开始复健,重新回到球场。
可惜的是,那名球员再也没有回到球场,甚至差点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莱赫的脑海里始终无法忘记,那个儿子充满困惑和担忧的眼神,无助而茫然地询问到,“先生,我的父亲还可以站起来吗?”
橄榄球无比重要,胜利也无比重要,对于某些人来说,这就是世界的全部;但现实生活就是,在橄榄球和胜利之外,在金钱和荣誉之外,生活还有很多,生命还有很长。
于是,莱赫改变了,彻头彻尾地改变了,他不想要回答另外一个孩子的同样问题,他也不想要面对另外一个破碎的家庭。最后,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今天。
事实上,莱赫已经多年不曾在现场观看比赛了。
因为,球场之上比赛的,不再是一个个符号,代表了金钱、代表了胜利、代表了名誉的符号,而是具备了名字、拥有了人生、衍生了灵魂的真实人物;他可以在电视机前观看直播,却无法忍受比赛现场的紧绷气氛。年纪大了,心脏也开始弱了,心肠也开始软了。
本-罗斯里斯伯格已经成长了起来,即使莱赫没有抵达现场观战,他也没有任何问题;但陆恪却是一名新秀,年仅二十二岁的新秀,他必须现场督战,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义务。
他以为自己习惯了,但显然没有。
“陆恪站立起来了,旧金山49人的十四号站立起来了……”
耳边传来了身后电视机里解说的激/情呼喊,视线之中可以看到陆恪缓缓站立了起来,莱赫的手指猛然松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氧气再次回到了肺部之中,尖锐地刺痛着胸口。激动到了极致之后,肌肉的微微颤抖依旧无法控制。
“上帝,他真是一个意外惊喜,不是吗?”贵宾室之中,站在旁边的杰德-约克——旧金山49人的主席,笑容满面地感叹到。
莱赫犹如经历了一场死里逃生般,表面却没有显露出来,只是简单地回答到,“谁说不是呢?”
此时此刻,不仅仅是莱赫,也不仅仅是演播室里的柯克和泰迪,“乔的酒吧”之中,克里斯、杰夫、克里夫等人全部都疯狂地鬼哭狼嚎起来,一个个庆幸地跳跃着、拥抱着、击掌着,仿佛刚刚经历了撞击之后,安然无恙的,不是陆恪,而是他们自己一般。
“上!斑比!”杰夫疯狂地朝着电视机屏幕咆哮着,“上!让他们看看你的厉害!见鬼的!你绝对不是那么容易被击败的!绝对不是!”
难以抑制地亢奋,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但杰夫却根本不在意,只是咆哮着,然后是丹尼-里斯,然后是内特-钱德勒,然后是克里夫-哈特和克里斯-威尔森,他们就好像逃出生天的幸存者一般,肆意地欢呼着、嘶吼着。
“斑比!斑比!斑比!”
仅仅只是最简单的一声呼喊,却将他们所有人维系在了一起,犹如一个共同体,感受着同样的情绪、经历着同样的起伏,他们就这样团团围住,不断地跳跃着,似乎已经赢得了比赛的胜利——甚至可以说,比胜利还要更加疯狂。欢腾的声响在整个空间里不断激荡回响,朝气蓬勃、欢欣鼓舞。
坐在位置上的乔纳森-鲍德温,情绪正在汹涌澎湃着,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强烈而凶猛的喜悦,血液似乎都已经开始汩汩作响,眼底深处流露出了羡慕,几乎就要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站起身来,加入狂欢。
但,最后时刻,他还是讪讪然地抑制住了自己的动作,扫视了一圈酒吧里的其他球迷们,大家一个个都回避了眼神,愧疚而尴尬,茫然而愤恨,甚至就连彼此的视线都不敢接触。这着实太憋屈了!
乔纳森端起了手里的啤酒,猛地喝了一大口。但平时沁人心脾的啤酒,此时却多出了一抹苦涩。
林肯金融球场之中,就连费城老鹰的球迷们都长长吐出一口气。没有人喜欢看到受伤,没有人。当陆恪站立起来时,球迷们友好地开始鼓掌,为陆恪加油鼓劲——他们不是死敌,他们也没有仇恨,在这一刻,他们都只是纯粹的橄榄球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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