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遍地是官的上都城里,区区一个中奉大夫算不上什么,可住在安邑街的苏家却时常被人议起,不为别的,就因为苏大人有个没少闯祸的媳妇,而且这媳妇来头还不小,是宋老将军的女儿。
和平年代武官的地位并不高,但这些年来漠北一直战事不断,朝廷缺不了这些武将,边境百姓也需要,所以像宋老将军这样的人惹不起,如若不然,在别人看来这样的媳妇早就该被休出门了。
苏承南刚进家门就听到了管事的禀报,夫人中午替他打理书房,把工部侍郎衡大人送给他的琅阙瓶给打碎了。
没等他走到书房看一眼,半道管事又来禀报,说是训堂内的李先生上门来访。
一个时辰后,苏承南在佛堂里找到了两个罪魁祸首。
苏夫人跪在蒲团上敲着木鱼,丈夫进来了都纹丝未动,那神态又是虔诚又是愧疚,一旁的苏锦绣就没这么从容了,十余年历历在目,父亲纳妾,娘亲病逝,以至于她出嫁之后就没怎么回苏家。
就因为她那时有怨,才会错过见父亲最后一面的机会,到他过世半个月,入殓下葬后才赶回上都。
苏承南看了眼妻子后视线落在苏锦绣身上:“李先生刚走。”
苏锦绣抬着头和他对视,苏夫人飞快的伸手在她腿上掐了下,苏锦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才十二,不是关北门的统领大人。
于是她克制着情绪,垂下头去乖乖认错:“爹我错了,我做了个噩梦,所以才会说出那样不敬的话。”
“这么说,你在书堂上睡觉还有理了?”
“在书堂上睡觉也是我的错。”苏锦绣接着认错,态度极其诚恳。
苏承南一下看穿了她的计策:“所以你逃课回家跪在这里,就是为了认错。”
要是在过去,即便是错了她少不得也要争论上一番,可如今: “爹,我知道错了。”
佛堂内安静了一会儿,苏承南脸色一转厉声道:“逃课,在书堂上睡觉,对先生大不敬,和同学打架斗殴,还有什么你没做的!”
苏锦绣仔细回忆了下,那些说不上太久远的事,好像在她认识施正霖后都收敛了许多,那时父亲还觉得挺欣慰。
可真要把那些做过的事儿认认真真一件件论,她能直接把蒲团给跪穿。于是她绕了个弯,拿娘亲来求饶:“爹,娘腿骨的伤刚好没多久,已经跪了一下午了。”
苏夫人原本跪的端正的姿势在苏锦绣说完之后朝着侧边歪歪一坐,也不吭声,只伸手摸了摸膝盖,神情好似在说,我犯了错,受罚也是应该的。
“女戒三十遍。”
苏锦绣倏地抬头,苏承南眼底满是通晓之色:“五十遍。”
五十遍就五十遍吧,苏锦绣忙从蒲团上起来,装都来不及装跪麻了的样子,趁着爹后悔之前赶紧离开。
“没抄完不许出门。”
看着女儿下台阶时踉跄的身影,苏承南回头,瞥了眼矮桌上只翻了几页的经书,隐晦曲折:“这回学聪明了。”
“吃一堑长一智。”苏夫人触及到丈夫的视线后又即刻收敛起了笑意,捏着衣角委屈,“相公。”
“那是衡大人从西陲带过来的,就这么一个。”
“相公我错了,我没想它这么脆,我就轻轻碰了一下它就……“苏夫人低下头去神情有些懊恼,要不是那笔架子挡着,她当时只要抬个脚就接住了。
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苏承南淡淡道:“笔架也是衡大人送的。”
苏夫人立马紧了神色:“相公我错了。”
“书房内每日都有人打理,你不必做这些。”
“可是……“她不就是想展现一下她贤惠的一面么。
“娘说的话你不必往心里去,府里上下这么多人,你就是什么都不做,也不会缺了活没人干。”苏承南怎么会猜不到她忽然去书房打理的缘由是什么,别人家的儿媳妇什么都会,他的媳妇只会舞刀弄枪。
苏夫人没作声,一双手拉住了她的手臂把她从蒲团上扶了起来,无奈声传入耳畔:“腿伤才好,你也跪的下去,就不怕闹骨痛。”
苏夫人仰头看他,心中的雀跃都浮现到了脸上,一时得意忘形:“早好了,我跪了一下午都没难受。”
苏承南无奈的看着她,苏夫人被他看的有些心虚,马上去扶腿:“跪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起来觉得有些疼。”
“筱儿。”
温沉的声音传来,苏夫人整个人都有些酥,她忙搭住丈夫的手,垂着脸藏着羞红。
苏承南拉住她朝外走去,嘱咐道:“娘要是问起来,就说是被风吹倒的。”
苏夫人点点头,乐着一时间又忘了掩藏好得逞的神色,不过这一回苏承南没有揭穿她,嘴边扬起一抹不经意的笑,带着她朝主院走去。
……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如沁轩内,苏锦绣托腮坐在那儿已经有半个多时辰,手中的笔有一晃没一晃的转着,视线落在窗外,神色涣散。
一旁伺候的丫鬟清竹看不下去了,把压在她手肘下的书抽了出来,指着没抄半页的纸提醒:“小姐,您这一遍都还没抄完,明天可出不了门。”
苏锦绣低头瞥了眼,没在意:“明天还要上学。”爹可不会为了这五十遍的女戒让她缺席李先生的课。
“明天初六。”
“恩?”
清竹一下一下将书上的褶子抹平,解释道:“明天休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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