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调柔和神态庄重, 委实看不出有半点虚伪的意思。
君恪搂住君锦玉的胳膊微不可察轻轻抖了抖,神情到底是和缓了些,抬眼沉声道:“你能这样想,也不枉母妃待你这般好。”
话虽如此,谢嫣却清清楚楚瞧见, 他眼底随之流露而出, 那抹掺杂着不屑的狐疑。
谢嫣并无接话之意, 就抿着唇盯着他瞧。
也不知君恪是心虚,还是太过厌恶她, 与谢嫣对视一瞬后便匆匆移开目光。
他眉心的褶皱敛得越发深刻, 手掌还紧紧贴在君锦玉单薄的肩头处。
君恪相貌刚毅冷峻,君锦玉生性柔弱娇怜。一个是京中不苟言笑的冷情权贵,一个是小有才名的勋贵嫡女, 这么一看,倒真是生出一种相得益彰之感。
谢嫣暗自嗤笑了两声, 如今京中人人皆知锦亲王府的玉姑娘, 虽然养在锦亲王妃膝下多年,却并非是小锦亲王的胞妹。
外头流言四起, 他们两人始终不晓得避讳,出来散个心也要黏在一处去……可笑君恪自诩心思缜密,竟丝毫未察觉他们这样的举动到底有何不妥。
许是谢嫣的脸色尤为阴晴难测, 骇得君锦玉缩了缩肩膀, 忽而用力攥住君恪衣袖扯了扯。
她脸上的红晕散开不少, 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眸, 惴惴不安道:“哥哥,府里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君恪伸出五指,宠溺地揉了揉她柔滑发顶,轻声安慰道:“没什么大事,无非是君嫣嫣到了该成亲的年纪,祖母同母妃要替她寻个夫婿罢了。你只管在府里好好养身子,这些俗事就不牢你费心。”
君锦玉轻咬嘴唇,有些惊惧地看了谢嫣几眼。
见她脸色依旧是那副阴阴阳阳的模样,君锦玉不禁回忆起那日赏菊会上,这个素来爱与她作对的死丫头,疾言厉色掐住她下巴,嘴里念叨的那些顽劣言语。
想到这丫头那日,是如何出其不意令她颜面尽失,又是如何咄咄逼人威吓她的,君锦玉只觉得脊骨处一片冰寒。
多年来渐渐养成、独属京中贵女的骄矜,使得她不会轻易就此善罢甘休,向常嫣嫣这个喜怒无常的死丫头低头。
纵然常嫣嫣得于氏青眼,可她终究只不过是个初入京城的镖门女,无论是手段还是心性,绝不是她的对手。
偏生常嫣嫣那日对她放的狠话,君锦玉至今仍然历历在目,尽管有君恪得以依靠,然而君锦玉心里头,于此还是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
她移动步子往君恪怀里缩得更深,晶莹泪痕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巴掌大的脸上全是自责:“若非是锦玉在赏菊会上给哥哥丢了颜面,也不会连累嫣姐姐初回京城,就要急着与人议亲。”
君恪耐下性子又劝她几句,所说的话,无非都是“此事不怪你”“是君嫣嫣她误会你在先,玉儿你无须自责”之类。
两人絮叨了好一阵,不晓得君恪哪句话,又正中了君锦玉的下怀,她终是笑逐颜开,攀住君恪手臂咯咯直笑:“哥哥莫要拿这些歪理诓锦玉,真当锦玉是个半大的稚童么……”
君恪眼底难掩喜悦与眷恋,解下肩上大氅,悉心为她披上,最后又沿着石子路取道回去。
两个人领着十数个随从,雪珠碧珠亦是紧紧跟在君锦玉身侧。
一众人浩浩荡荡经过谢嫣身旁,君恪连眼皮也懒得抬,下颔弧度异常倨傲疏离:“锦玉自有我看顾,你若的确心存感激,这些日子就应当安安分分待在景梅苑。母妃几次都与我提起过,她极是中意你院中那位夫子,你认认真真同他请教几日,下月拜见八王爷的时候,也可免于在众人跟前失礼……
”
说到这里,君恪紧绷的面容终于松快下来。
他分神打量身侧这个与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少女垂首而立,卷翘浓密的眼睫幽黑似墨丝,微风拂过之际,她的睫毛连同眼皮一齐微微轻颤,看上去竟有种倔强的脆弱。
平心而论,在未见到君嫣嫣之前,饶是铁证如山,君恪也难以相信胞妹另有其人。
与她初逢的前夜,就算他如何劝服自己,鱼目混珠、狸猫换太子,这是个再粗劣不过的圈套,他睿智冷静一世,切不可轻信外人。
然而瞧见她的那一瞬,君恪也不得不扪心承认,比起由他一手带大的锦玉,君嫣嫣实在更像是他的亲妹妹。
母妃常常自言亏欠君嫣嫣良多,央他对她更为上心些。可他这些年积攒的满腔情绪,早已全都寄托在锦玉的身上。
官场遭容倾排挤时,是锦玉陪着他一同借酒消愁。春风得意之际,身边始终不变的,只有锦玉。
王府亏欠君嫣嫣不假,故而君恪可以容忍君嫣嫣仗着王府对她的亏欠,在府里作威作福,却绝不会默许她将主意,打到无辜的锦玉身上。
一碗水永远也不会有端平的时候,比起浑身带刺,令他烦不胜烦的君嫣嫣,锦玉委实比她懂事乖巧太多。
思及此,君恪心头残余的那些愧疚霎时烟消云散,甚至端详谢嫣的眸光也陡然变得锐利。
他神情好似深冬阴冷角落里的积雪,也是阳光穷尽一生也无法融化的冷漠:“宴席上贵客诸多,你自己不要名声也就罢了,倘若使得母妃与祖母也受你牵连,我绝对饶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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