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希望,她能在窗口偶然出现,哪怕一秒,也可以让他看一看她的模样。
看她,好不好。
直到她和向远的结婚一周年纪念日,向远要将她的生日一起庆祝,发帖子邀请知近亲友,他才鼓起勇气正式出现在了她面前。
说是正式出现,依旧还是最后一个到,于是只好隔着人丛,远远看她站在向远身边羞涩地笑。
直到她作为主角,有些含羞带怯地去向宾客一一敬酒致谢,她才终于又走到他身边。
却是那么不巧,她刚到他眼前,就又一不小心踩了裙摆,在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眉眼,便在他面前仆倒。
他赶紧扶住她,只敢木然地问她:“结婚一周年,你幸福么?”
她慌乱地整理着裙摆,红着脸笃定地点头:“幸福。”
他只能在那样一个时刻,再度转身,独自离去。
因为他曾经犯下的大错,于是只要她幸福,他就没资格去捉回她的手。
他就只能,远远地看着她微笑,远远地,守护她离乱之后好不容易重新拥有的平安和幸福。
往事叫人叹息,汤燕卿含着叹息,抬头看镜子里。
时年一袭大红的中式嫁衣,头上赤金的环佩摇曳多姿。
她也正从镜子里看着他。
他便笑了,起身走向她,将她拥入怀中。
终于,今天,她不再是别人的新娘,不再是他只能远远看着的人儿。
今天,她是他汤燕卿的新娘。
迟到了这么久的、唯一的新娘。
终究还是媒体人,时年这次婚礼就也不好拒绝同行们的采访。
好在经历过了这么多事,即便是婚礼,她也不再慌张失措,而是当真将婚礼当成一场享受。
自家的记者提出的问题自然都是温和的、正能量的,可是《黑幕》家的,自然一定都提带刺儿的。果然小鲵上来就问:“汤家被称为华人第一家族,家大业大。想必给你的彩礼也十分可观。给我们透漏透漏,收了几个亿?”
时年含笑,想起那天汤老爷子撵走汤燕卿和其他小辈,单独捉着她的手,带她到了库房去。
老爷子鼓捣鼓捣,搬出十几个青花罐子来。在她面前排成一排,一个一个掀开盖子来。
她也曾好奇地猜想里头是什么,难道真是真金白银翡翠珍珠?
可是上前一看,便笑了:竟然是十几个罐子的老陈皮!
老爷子绷得一脸严肃:“六年前,我们家那小魔王回了一趟中国,回来之后就跟魔怔了似的,不哭不笑。用什么法子哄着都不管用,就莫名地钻进库房里来,非要搬走我这十几个罐子的老陈皮。”
时年听得一愣,随即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眼角还是滑落了泪珠儿。
老爷子继续绷着脸说:“这些陈皮虽说有人给做过价,号称也值两千万港币,但是我可没卖。一来这东西真值那么多钱,我觉得是有人想故意炒价格,我不能助推这种不良的风气;二来,这十几个罐子的老陈皮,都是当年我们汤家那位老祖宗就任国家元首的那年开始制作的。”
“我们那位老祖宗日理万机,火大生痰,便做菜喝茶都离不开这个。于是那时候老宅子里和老祖宗身上都是这个味儿。后来家门遭难,我们一家颠沛流离离开中国,金银细软都带不出来,唯有带出了十几个罐子的陈皮。”
“漂泊异乡,每当闻到这老陈皮的味儿,就仿佛闻见了老宅子里的清香,就仿佛看见了老祖宗的音容笑貌,于是这些陈皮本身也许不值什么,却实则是我们汤家最珍贵的传家宝。”
老人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可是我们家那小魔王非要给偷走了。孩子啊,你可知道他是偷了这传家宝,想给谁?”
时年努力想笑,可是泪珠儿就控制不住地,扑簌簌一串串往下掉。
老爷子叹息一声:“当年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怎么问也不说,我就没舍得给他。可是今儿,我觉着是时候了,便将它们都交给你吧。”
老爷子说完拍了拍时年的肩头,含笑出门去了。汤燕卿在门外偷听了多时,赶紧闪身而入。
时年却擦不干泪珠,推着他说:“这是你们汤家的传家宝,我可不敢要。”
汤燕卿冲她做了个鬼脸:“就因为那胡扯的两千万港币?那你太不识货了。”
时年听出有异,忙问:“还有秘密?”
汤燕卿笑了,举起那些青花瓷罐:“当年政敌派兵端着枪看着我们家,不准带走金银细软,只带走了这十几罐的陈皮……可是那些大兵却都不懂,其实真正值钱的是这些青花瓷罐。随便一个,都是元青花呀。一只的市价都不止陈皮的2000万了。”
这年的冬日到来的时候,慈江传来消息,皇甫老人过世了。
时年亲自带解忧飞过去送行。
最后将一个纸条埋在老人身旁。
白雾迷离,她轻声说:“先生,这就是你在托我出通气窗的时候,在我手心写下的字。彼时无法分辨,所以一直错过。我知道您此生最后的心愿,也许应该是回到这里,那我就将这张字条代替您,埋在慈江,埋在老人家的身旁吧。”
“先生,一切都已结束,请你安睡,一定要,做个好梦。”
时光飞远,烈焰蒸腾。
当年他在她掌心写下:皇甫华章。
又写下: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后来再见面,她想起了后一句,却始终没有分辨出第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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