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妖,深海之下的访客,来自那不可名状漆黑海渊的统治者们,她们此刻就在岛屿外的海水中静静地、充满耐心地等待着。
恢弘古老的大神殿中寂静无声,曾经在这里熙熙攘攘的神官们大多已不见了踪影,最后的转化者们躲藏在各处房间里,等待着命运之日的来临。
大神殿最深处的房间里,头戴风暴三重冠的老人站在描绘有海浪、云团、闪电的床榻前,低头注视着躺在床上的人。
那是神殿中除他这个教皇之外的最后一名风暴主祭,一个力量强大意志坚定的超凡者。
然而现在这个强大的人只能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在巨大的惊恐不安中一点点衰弱下去,他的皮肤已经泛起肉眼可见的灰蓝色,某种仿佛海鱼般的鳞片覆盖了他的脖颈和四肢上的所有皮肤——事实上这名风暴主祭的双腿甚至都已经“融化”变形,原本的人类肢体正在逐渐合并成某种介于鱼类和蛇类之间的形态,这让他甚至无法再穿着人类的衣服,而只能把自己全身包裹在一条薄薄的毯子里。
“教皇冕下……”那躺在床上的风暴主祭突然嘴唇翕动,发出了低沉的呢喃,“您还在吧……”
“我在,”风暴教皇索尔·斯多姆弯下腰,语气低沉和缓地说道,“你还能听到我的声音么?”
“我能……虽然听起来很遥远,”风暴主祭低声说道,他脖子附近的鳞片组织在说话间不断起伏,“我们现在在海边么?”
风暴教皇摇摇头:“你忘了么,我们在岛中心的神殿里,这里离海边很远……”
“是么……我记不清了,我听到海浪的声音,很近,还以为已经到了海边……”风暴主祭慢慢说道,“还有海风吹在脸上,我感觉……很舒适。”
老教皇的表情黯淡下去,语速跟着放缓:“……这里是吹不到海风的。”
“大概是因为我时间快到了吧……”风暴主祭沉默了片刻,带着一丝释然说道,他慢慢抬起了自己已经严重变异的右手,在那细长淡青的手指间,有坚韧的蹼状物连接着原本的人类肢体,“我已经越来越清楚地听到她们的呼唤,还有来自大海本身的呼唤……那是一个很温柔的声音,我觉得她……并无恶意。”
面对这样的低沉呢喃,教皇一时间没有说话,难言的沉默凝聚在两人之间。
几秒种后,还是躺在床上的风暴主祭打破了这份沉默:“我们已经在这条路上执着太长时间了……或许真的到了选择放弃的时候。”
老教皇摇了摇头:“这不像是你平常会说的话。”
“但这不是‘平常’的日子,”风暴主祭低沉说道,“我们执着地前往深海,想从深海中找寻答案,但一个已经陨落的神明是给不了我们任何答案的……我们最初的坚持在这七百年里已经变质,你,我,还有许多的主祭,我们一开始是为了探求真理而执着前进,到最后‘探求真理’却变成了种种偏执行为的借口……现在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大概就是一切的代价,偏执……招致了更加偏执的异变……”
老教皇沉默片刻,突然笑了一下:“……你被人称作‘哲人’,所以到这一刻都还在思考这些东西。”
“思考是人类的本能,是人类的天赋和与生俱来的权利……”被称作“哲人”的风暴主祭低沉缓慢地说道,“我只希望……当我彻底变成‘他们’的一员之后,我仍然可以如现在一般思考,如现在一般……”
他的话突然停了下来,一种令人不安的噪声则代替了人类的语言,不断从他喉咙深处咕哝出来,那声音中仿佛夹杂着若隐若现的海浪声,又好像有无形的水流在这房间中流淌,有潮湿的、仿佛海草般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水元素富集起来,在床铺、地板和墙壁上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洇痕,而在这可怕的异象中,躺在床上的男人开始迅速朝着变异的最后一个阶段转化——
他作为人类的最后一个鲜明特征,那双浅蓝色的眼睛,正迅速被一种淡金色的混沌色泽覆盖,原本的瞳孔也渐渐变成了一对竖瞳,在陡然加剧的喘息声中,教皇索尔·斯多姆听到对方的喉咙里又传来了勉强可以识别的人类语言:“啊,我听到了……海浪中的那个声音……教皇冕下,我听到了那黑暗海渊的召唤,有一个声音,有许多重重叠叠的声音……”
教皇握住了主祭的手,他感受到对方的灵魂正在和某些更加遥远、更加高位的意志产生共鸣,这个男人正逐渐被无尽深海中的意识影响,主祭的嘴唇翕动着,眼神越来越恍惚,他最后的话语断断续续:“那些声音在召唤……那些声音在召集……那些声音在说……”
突然间,他的恍惚好像全都褪去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浮现在主祭已经变异的眼眸中,这个几秒钟前还是人类的娜迦嘴唇剧烈抖动着,似乎肌肉中的最后一丝本能还在抗争,但最终他的抗争还是失败了——
那抖动的嘴唇终于变成了灿烂的笑容,他嘴角上扬,愉快无比:“我们去挖大鱿鱼吧!!”
索尔·斯多姆松开了握住主祭的手,颓然叹了口气。
这个人已经属于深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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