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清亮的月光洒在院庭的积雪上,映出熠熠银光。
舒良一身素衣,站在坤宁宫门口的廊下等候。
虽然早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衫,但是他脸上的疲累和风尘,却依旧掩饰不住。
他是连夜骑马驰归,一路上几乎都没有停歇过。
虽然早年在宫中,也练过一些粗浅的武艺,但是舒良并不是练家子。
连续数日的奔波,让他的双股都磨出了深深的血痕,虽已反复包扎上药,但是还是隐隐作痛。
不过,捏了捏袖子里的那份东西,舒良觉得,这些日子受的苦都值了!
殿门被推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舒良感到一阵热气扑面而来,紧接着,一个年轻的内侍闪身出来,道。
“舒公公,皇爷召见,随咱家进来吧。”
舒良紧着往前走了一步,有些被冻僵的脸上,浮起一丝客套的笑容,道。
“有劳兴公公。”
这么多年在宫中,舒良也算经过了大落大起,为人处世的手段更是娴熟。
虽然说他如今已经管着东厂,算是内宦当中的大珰,但是却更小心谨慎。
说着话,伸手一探,两枚金锞子就进了前者的手里。
兴安手里一沉,映着宫人手里的灯火,瞥见自己手中金光一闪,便随手放回了袖子里,面上却客气道。
“舒公公客气了,这,咱家可受之有愧。”
舒良跟着兴安抬步往里走,闻言,亦是笑道。
“说什么愧不愧的,宫里谁不晓得,皇爷和娘娘伉俪情深,咱家替皇爷办事,兴公公给娘娘办事,分什么彼此。”
话说的亲热,不过,兴安这些日子也在宫里磨炼,早不是当初那个听几句奉承话就高兴的找不着北的小内侍了。
脚步略停了停,兴安轻声提点,道。
“舒公公进去,不必铺垫夸大,直接说事情便是。”
舒良心中便有了数,紧着盘算自己一会该如何奏对。
越过一重重的殿门,终于来到了正殿内。
低着头,轻手轻脚的走进殿中,舒良便见到天子斜倚在榻上,眼眸微阖,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奴婢拜见皇爷。”
“起来吧,这么晚过来,是有何事?”
舒良小心的起身,想起刚刚兴安的嘱咐,不敢废话,直接从袖中拿出一份用油纸包起来的信封,递了上去。
“禀皇爷,如您所料想的,的确有人在路上出手,想要暗害金公公。”
“不过不是杀手,是押送的锦衣卫里头,有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胆大包天。”
听了舒良的话,朱祁钰张开眸子,平静的脸色显得有些阴沉之意,冷哼一声,轻叱道。
“锦衣卫?”
“卢忠是怎么管的手底下人,这等紧要之事,护送队伍竟也能被人混进去。”
金英被暗杀,是朱祁钰早就有所预料的事情。
或者说,这件事情,是他有意促成的。
廷鞠之上,群臣力请,石璞被下狱,数罪并罚判了斩刑,金英虽然罪行稍轻,但是也该发配到凤阳守陵。
朱祁钰放了他一马,送去金陵繁华之地佛寺静修,还宽仁的留下了他的家产,让他安度余生。
如此一来,孙太后必然会心中不安。
出于稳妥的想法,杀人灭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出了京师,金英就不再是朝野瞩目,举足轻重的司礼监大珰,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宦官。
说穿了,不过一个体面的流放犯人而已。
他的生死,朝廷上的老大人,不会再多看一眼。
朱祁钰这么做,就是想要看看,孙太后的手中,到底还藏着多少隐秘的力量。
不得不说,孙太后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不仅没有失望,而且还超越了他的预期!
按照朱祁钰本来的想法,孙太后要杀人灭口,最好的办法,是找人暗杀。
朝中诸多勋戚的家中,实际上是有不少的部曲家臣的。
前世南宫复辟,石亨攻入宫城的主力大约有三千人左右,基本上就是他和曹吉祥及几家勋戚府邸豢养的家臣。
这些力量,在平常的时候,是看不出来的。
毕竟,京中的勋贵之家,至少得有一百左右的护卫,除此之外,还会有三四百的仆役。
朝廷要查的时候,他们就是普通的杂役,但若是传承悠久的勋戚家中,仆役会武艺,根本不是什么稀罕事。
他本是想要,借此机会,哪家勋戚和她走的最近,愿意派家臣为孙太后出手。
却不曾想,孙太后竟然直接动了她在锦衣卫的人手。
锦衣卫当中,是有孙太后的人的,不仅有孙太后的,还有各家勋戚的。
和东厂不同,锦衣卫是正经衙门,在朝廷典制之内的,各家勋戚子弟,都在其中有荫封。
近些年来,锦衣卫的大小官职,渐渐也被当做酬功的虚衔加授。
这其中,有不少是直接由虚转实的。
所以锦衣卫当中许多人,来历复杂,且属于朝廷命官,并不是能和东厂的番子一样,随意打杀的。
因此,朱祁钰并不强求卢忠能够将锦衣卫打造成跟东厂一样,完全密不透风的存在。
但是这一次护送金英离京,他特意嘱咐了卢忠选心腹之人负责。
这这种情况下,竟还是锦衣卫的人自己动手,那只能说卢忠失职了!
不过这个时候,不是找卢忠教训他的时候,抬手将舒良递上来的信封拆开,朱祁钰继续问道。
“怎么动的手,可拦下来了?”
舒良面上浮起一丝骄傲,不过旋即便收敛起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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