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术业有专攻。
在场的这么多人,一开始的思路,都只是正面的硬碰硬。
但是,朱鉴和徐有贞这一老一少,只不过轻飘飘的几句话,便从朝廷内部撬开了一条缝。
或许是因为这种计策太过毒辣,连在场的不少勋戚都皱起了眉头,但是,到底都没有人开口说话。
直到片刻之后,许久不曾开口的宁阳伯陈懋轻哼一声,瞥了一眼最先提出这个建议的徐有贞,斥道。
“旁门左道,上不得台面!”
任礼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因为再晚一步,他就要开口赞同徐有贞的说法了。
陈懋这话说的是徐有贞,但是,任侯爷却不由自主的代入了自己。
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任侯爷看着陈懋道。
“商议而已,宁阳伯有何见解,大可说出来便是,咱们各抒己见,不必如此言辞激烈。”
虽然说,如今陈懋的爵位已经被降为伯爵,而且身上也无官无职,但是,他是真正的靖难功臣出身,论资历,和张辅是一辈的,所以,他的底气,远不止一个爵位而已。
更何况,任礼当初还在他的手底下待过,哪怕现在发达了,但是,陈懋若不想给他面子,便也就不给了。
于是,陈懋望着任礼,眉头一挑,冷着声音便道。
“如今的朝中,得三孤之衔者不过三人,其中一人便是于谦,任侯爷恐是健忘,已不记得当初,于谦是如何从一个区区侍郎,走到如今的威望地位了吧?”
话音落下,原本安静的书法中,顿时掀起一阵小小的波澜,在场的几人都忍不住跟离得近的人小声议论起来。
任礼更是一阵发愣,看着陈懋冷淡的神色,忽然就反应了过来。
于谦这个人,身上的光环太多,以致于很多时候,他做过的很多事情,下意识的会被人忽略。
土木之役以后,朝局变动剧烈,但是,无论朝局怎么变,文臣当中,实力威望居首者,始终都是王文和于谦二人。
当然,还有一个胡濙,但是他老人家向来明哲保身,能不掺和朝事就不掺和,所以,如果撇开天子不谈,对朝局影响最大的,就是王文和于谦。
就权柄执掌而言,王文掌管的吏部毫无疑问位居诸衙门之首,但是,于谦掌管的兵部,要论地位,也就是和户部,都察院不分伯仲。
甚至于,在当下战息止戈,百姓休养生息的时候,兵部在朝中的重要性,是略有下降的。
但是,文臣当中,依旧视王文和于谦二人为首。
最大的原因,就是于谦不止是兵部尚书,他还是从一品的少保。
三师三孤,为人臣之极,向来不会轻授!
这次东宫出阁,朝廷的文武大臣,太子三师和太子三少封了一大堆,就连任礼身上都挂着一个太子太傅。
但是,三孤之衔,却始终只有王文,于谦和胡濙三人。
胡濙自不必说,五朝元老,中流砥柱,王文则是因为辽东之功,险死还生,又替天子背了好几次黑锅,被刻意偏爱。
但是于谦,他既不是胡濙这样的老资格,也不是王文这种事事处处阿附天子的人,他能够拿到三孤之衔,最大的原因就是……
“于谦自永乐年间登第,数十年来清正廉洁,素有贤名。”
“土木之役后,朝局动荡不堪,群臣一日三惊,瓦剌虎视眈眈,太上皇北狩虏庭,于谦力排众议,坚守京城,整备军务,安抚朝局……”
“他的功劳和清名,短短一年时间,任侯便忘了吗?”
陈懋的声音再度响起,一下下的敲在众人的心上。
书房的气氛意外的有些压抑,谁也没有想到,陈懋会是这样的态度。
略停了停,陈懋似乎也察觉到,以自己的立场,说这些话有些不妥。
于是,他轻轻叹了口气,瞥了一眼旁边的徐有贞和朱鉴,口气转缓,道。
“老夫只是想说,朝局之事不可一叶障目,这段时间,于谦在朝中的确受到了不少弹劾,前番阻止天子撤换征苗总兵官,如今又不避嫌疑,举荐亲信入兵部,桩桩件件,看似会引起朝中疑虑。”
“但是,任侯不要忘了,于谦的声名不是白来的,是他数十年如一日的官声,政绩一步步累起来的,这些东西,不是些许捕风捉影,不清不楚的谣言,便能动摇的。”
“土木之事才过了一年多而已,当时的诸多场景,朝中众臣还历历在目,想要靠这种手段扳倒于谦,实为不智也!”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陷入了沉思。
这个时候,任礼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道。
“宁阳伯所言固然有理,可这种事情,沾上便说不清了,于谦固然有功,可到底……”
“到底什么?”陈懋抬眼反问:“任侯爷是想说,到底功越高,越有震主之嫌?”
任礼的话头一下子就被噎了下来,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却也不愿就此点头失了气势,于是,便索性转过头去,不再开口。
但是耳朵却不由自主的竖了起来,他的确疑惑,难道说,于谦揽权到这种程度,就不怕天子忌惮吗?
陈懋摇了摇头,有些失望,也没有说话。
但是这回,一旁的张輗却似是想起了什么,望着陈懋,若有所思的问道。
“舜卿兄是想说,于谦的……扶立之功?”
陈懋点了点头,于是,在场的诸多人一时间像是被捅破了窗户纸一样,一下子便反应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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