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中,低低的议论声持续不断。
对于一众大臣来说,今天的朝议,着实是让他们开了大眼界。
以大理寺卿杜宁启奏殿试舞弊一案为起点,这场朝议先后牵涉了三个内阁大臣,翰林学士,六部侍郎,又波及到吏部,都察院,现如今,更是直指内阁首辅王翺。
大臣舞弊,师徒反目,内阁互斗,以及一帮重臣之间你来我往的刀光剑影,看的这帮大臣心惊不已。
谁能想到这么区区的一件舞弊案,到如今位置,竟然已经牵动了大半个朝堂的重臣。
如今的朝堂之上,除了户部,礼部还未下场入局,满朝堂算得上重臣的,就只剩下一个内阁次辅俞士悦了。
局势风云变幻,以至于有许多大臣,这个时候早就已经被各种复杂的关系弄乱了脑子,完全跟不上一帮重臣们的节奏。
不过很显然的是,随着朱鉴出面弹劾王翺,朝堂之上大势已现。
紧随在朱鉴之后,江渊亦开口道。
“陛下,内阁拉帮结派,已非一日,王翺身为首辅,更是此中好手,吾等普通阁臣,在内阁中稍有不遂其意者,必遭冷落打压。”
“若非如此,臣万不敢听其暗示,鼓动萧学士在殿试当中行此大险,殿试舞弊,臣有大罪,但是王翺身为幕后之人,才是真正的朝廷之患,陛下圣明烛照,请万勿受此奸人所欺!”
和朱鉴一样,江渊的态度言辞,亦是激烈的很,甚至犹有过之。
王翺拳头捏的紧紧的,但是情绪却无比的稳定。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
多年的官场生涯告诉他,如果在这个时候被情绪控制,那么,他的仕途之路必将就此终止。
现在的情况,很明显,这是陈循长久筹谋之后,专门针对他的一次政治斗争。
事到如今,原本的殿试舞弊案,已经不重要了,或者说,它已经退居次位了。
杜宁之所以要以此为起手,为的只怕就是这一刻。
先将江渊逼上绝路,让他疯狂之下,为了脱罪将王翺拉下水,随后朱鉴出面,将话题转移,从殿试舞弊,转向王翺在内阁揽权。
看似简单,但是实则,却步步杀机。
王翺自身的缺陷就在于,他长久在边境提督军务,所以,在京师的时间太短,即便是入阁两载,但是,这点时间对于他这样的重臣来说,想要站稳脚跟,依旧不容易。
他有资历,有功劳,但是,欠缺的是朝中的关系和人脉,可内阁的运转不能停,所以,他必须要用最快的速度,在内阁建立权威,然后通过其他阁臣的力量,让内阁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在这个过程当中,他很多事情,的确有揽权的嫌疑。
陈循此举巧妙就巧妙在,他将之前的诸多事情,同殿试舞弊案通过江渊联结了起来。
朱鉴出面弹劾王翺揽权,看似是扭转了话题,但是实质上,却并没有,因为现在这种局势下,殿试舞弊案,已经成为王翺揽权的佐证和延伸。
这个时候,王翺只揪着殿试舞弊案,就会显得避重就轻,被朝廷大臣视为是心虚的表现。
但是,若要他正面回应,那么这中间可攀扯争论的余地,可就多了去了……
这件事情如果不能在今日解决,那么下朝之后,王翺势必会成为漩涡的中心。
到时候,朝堂上下,清流科道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他一个人的身上,想要经得起这样的审视,几乎是没有人可以做到的。
而且,这种质疑对于他来说,将是一次很大的权威冲击。
所以,他必须要在朝堂上解决此事,绝不能拖延下去,这是大前提!
确定了这一点,王翺的心情没有丝毫的轻松,反而变得更加沉重。
他当然有属于自己的底牌,但是,底牌只有用在最关键的时候,才是底牌,不然的话,只怕到最后,还是胜负难料。
目光沉沉的落到陈循的身上,此刻的王翺,强迫自己进入到绝对冷静的状态。
尽管此刻面对的是一个可能花了好几个月,细心筹谋,一朝发难要扳倒他的‘政敌’,但是,王翺的目光当中,却没有丝毫的怨恨和不满,只有淡淡的审视!
他的眼神不算锐利,可却仿佛要看透人心一般,带着一股慑人的威势,这般眼神,让旁边的大臣,都隐隐感觉到一阵心寒。
这个时候,他们才想起,王翺可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他可是曾经仗剑守城,上马杀敌的人,不过平日里不曾展露出来,可这股气势一提起来,自然让人心惊胆战。
不过,陈循显然也是久经风浪之辈,面对王翺气势逼人的目光,他不仅没有丝毫的退缩之意,反倒带着淡淡的笑容平静的望了过去。
这副神情,就仿佛现在的一切,都和他毫无关系一样。
上善若水,以柔克刚,王翺的气势凌厉,但是,陈循却不卑不亢,如春风化雨般无形之中化解。
短暂的交锋一触即收,毕竟,这是朝堂之上,哪怕王翺是内阁首辅,也不可能给他留出太多的反应时间。
事实上,随着朱鉴的出面,远处不少御史言官,已经开始蠢蠢欲动,王翺若再无反应,只怕此事会越发难以控制。
深吸了一口气,王翺上前拱手道。
“陛下容禀,臣身为首辅,承蒙陛下恩重,掌分票之权,日日夜夜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懈怠,诸臣流转升迁轨迹不同,擅长不同,职责不同,分票之时,亦当有所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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