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
徐向阳还在抓着女友冰凉柔软的小手,一时间有点发愣。
从哪里逃离?
是要逃离什么?
“你说我以前就有答应过……”
“是啊,你难道忘记了?”
清月大小姐将脑袋轻轻搁在他的肩膀上。女孩唇齿间吐出的气流似暗香浮动,吹动发梢和毛发,萦绕在他的鼻尖。
徐向阳的脸颊微微发红。
“嗯。对不起。”
“别在意,这很正常。”
女孩又在男友的肩头上拱了拱脑袋,似乎是想要找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在不经意间,她轻轻叹了口气。
“当时的你,应该只是把我的话当作随口一说吧?如果换作是我,一样会觉得摸不着头脑。”
徐向阳陷入沉默。
他开始回忆,自己是不是在和班长大人的日常交流中忽略了什么,是不是有哪些她真正想对他说的话,被藏匿在了看似轻松的谈笑与调侃里。
而在朝这个方向思虑片刻后,他明智地放弃了这种做法。
不是因为收效甚微,而是太有“效果”——一他只要一拍脑袋随便想想,就有大堆大堆的可能性冒出来。
“这就是你的做法问题了。”
他忍不住抱怨。
“我有时候会搞不懂你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所以才会忽略真正重要的事情。”
“是啊。就和‘狼来了’的故事差不多,对不对?”
“……也没那么夸张。”
“可是,当我想要认真交流的时候,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徐向阳想了想。这次回忆起来倒是方便些,因为班长大人每次做出的严肃决定,其效果都堪称石破天惊,甚至会让人无法接受——他老老实实地点头承认。
“不,还是能看出来的。”
“对吧?”
短发姑娘笑呵呵地一把揽住徐向阳的手臂,让他的胳膊深深陷入到衣襟底下的饱满轮廓里。
“其实也不需要你特地去考虑什么,只要知道我深爱着你就好了嘛。”
徐向阳没有再说话。
他倚靠着背后冰凉的墙壁,默默听见风像一行钢铁列车从头顶呼啸而过,玻璃窗户震颤的声音越来越响亮。
时不时有浪潮卷涌似的动静,那是淋漓雨水反复拍打窗沿的回响。
过了好一会儿,身畔的女孩小声对他说。
“星洁曾经想过要毁灭这座城市。”
“嗯,我知道。”
这件事本来就没什么可隐瞒的,无非是每个人在青年时代都会有的无端妄想而已。
他也是在被提醒后才想起来的,因为林星洁已经将这个念头抛诸脑后了。
会时时刻刻将消极的愿望记挂在心上,那是生活在百无聊赖的灰色世界里的人身上才会有的情况,她如今早就脱离了那种生活状态。
“——而我,则是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竺清月朝着天花板的方向举起手掌,再慢慢分开手指。
大楼被风雨来临之际的昏暗所包裹,衬托出这条走廊愈发灯火通明。少女五根手指头上的指甲,在白炽灯的笼罩下微茫流转。
如玉的肌肤底下,隐约能看到青色的毛细血管,带着跃动的活力。
在她的体内,正流淌着一条奔腾不息的血河。
竺清月开始想象。她想象这条河朝着人体的尽头的延伸而变形成了某种隐喻;流啊、流啊,永远流不停,流到谁都看不见、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那里是传说中的天涯海角,是连光阴都追不上的世界尽头。
“你能帮帮我吗?”
……
徐向阳偏过头想要去窥探竺清月此刻的神情,视线正好和她的目光对上。
正如刚才所说,他能分辨出清月什么时候在认真——只要对方不加掩饰地对某件事表现出强烈的意愿,那就不可能是在撒谎。
比方说现在。
这时,徐向阳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如果说林星洁是在改变自我、改变了当下的生活处境后,理所当然地抛弃了“毁灭城市”这样荒诞的愿望;
那么,假如清月她从一开始就有想要“逃离城市”的想法,迄今为止却仍没有改变这个念头,反而时至今日才让它浮上水面、试图让一直以来的妄念成为现实——
他一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己的胸口正在隐隐发闷。
这是否意味着,女孩从一开始就陷入了某种难言的窘境当中,到现在依然不曾有任何变化?
可是……这不对。
明明就改变了啊!
她第一次撕下了乖乖女的伪装,又在自己面前收敛起了任性,她的肆无忌惮总算有了制约;她从最初只是想要和两个人成为朋友的冲动,再到产生“三人永远在一起”的梦想。
她还不止一次对自己和星洁说过,自从认识了他们两人之后,母亲的身体状况不断转好,她的生活正在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
那时候,女孩脸上流露出来的开心神情是发自肺腑的,他对此记忆犹新。
怎么会在转眼间就变成什么都没发生呢?
对于清月来说,认识自己,认识星洁,结交好友,与人生初次的恋情相遇——这一切究竟都意味着什么?
“……徐向阳?”
直到班长大人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陷入到懊恼之中的他这才回过神来。
“简单来说,就是你想和我一起私奔吧?”
徐向阳想要缓和氛围,尽力让自己露出轻松的表情。
竺清月同样以笑脸回应。
“嗯,没错。”
“好,我帮你。”
他用力地上下摆动脑袋,试图大幅度的动作来表明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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