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默其实猜到了谢旻韫不会放过他,一定会拉他下水。
大概普通人是无法理解,这就是谢旻韫释放善意与婉转招呼的方式,但成默早就领悟到了这是谢旻韫那叫人尴尬的示好。相处多了你才能够发现这个学姐,在她语气死板,讲话像是在背字典,并找一种明显不该是机会的机会逼迫你互动的时候,那就说明谢旻韫在告诉你,我想和你说话。
只是她从来不会直白的表达自己,而是生硬的转个剧烈的弯,强迫你跟随她的动作而动作,这种一点都不柔软的示好,往往会被误认为是挑衅或者刁难。
就好比现在,她根本不了解成默对艺术有没有研究,那她凭什么认为成默一定能给她一个完美的答案?
也许,对于谢旻韫来说,成默的灵魂全部隐藏和深埋在幽暗的水底,虽然他是一颗闪闪发光的钻石,然而却没有人能够窥见,那么她所能做的,就是不断的投进苦涩的盐粒,改变水的密度,好让成默这颗钻石能够渐渐浮起。
也许这是徒劳的,然而她却孜孜不倦。
这真是一种孤僻的,沉闷的,僵硬的,发暗的手段。
不像是颜亦童,明白的摆出一副我就是要对你好,我就是要温暖你的样子,谢旻韫总是用出其不意的刺激方式来寻求和成默的交流。
从第一次叫杜冷邀请他去聚会,就显现出来了谢旻韫的行为逻辑,只是那个时候还不太明显罢了。
没错的,刺猬嘛,本来就浑身都是刺。
此时见众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接着他周围的人居然散开了一些,把他孤立出来,成默也只能计划开口,毕竟在国外,他和他们都代表着一个华夏人的形象,虽然说成默对于国家这个概念的看法远不如一般青少年重,更不像谢旻韫这种红色贵族有主人翁意识。
但家乡这个词汇,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份量的。
成默扫了一眼静默无声的一群日夲人,他们的眼神里是一种充满了优越感的轻佻,大抵上就是一些城里人看乡下人的那种眼神,这种眼神充斥在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有地域的,有人种的,有肤色的,有学历的,有职业的,有外表的,有贫富的......
人类的优越感是没有穷尽的,有些是显性,有些是隐性,他们总会不断的挖掘出自己的优越之处,并细细的咀嚼幸福的滋味。
但这种对优越感的渴望也不是一无是处,它也提供了人类前进的动力,人类在比较中进步,在比较中趋于完善,在比较中反思,在比较中自寻烦恼,在比较中自我安慰。
好比“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真是一句最美好的自我安慰,因为在人类的自我认知里面绝对不会认为自己下面没有更差的人,自己就处于这个世界的最底层这样的事实。
他也不能免俗,在他寂寞而卑微的这些年,当对那些活力四射光鲜靓丽的青春渐生羡慕的时候,他只能建立精神上的优越感,就像一个思想成熟的成年人俯瞰这些不明白社会现实的小孩一样。
他的优越感来自那些数不完的书籍。
也来自他对这个世界更清醒的认知,以及他的无力和孱弱。
就像他明知道谢旻韫在向他示好,还是选择了默默转身,既是理智,也是不自信。
成默在一众围观的视线中陷入了短暂的恍惚,直到重新接触到谢旻韫那清澈的视线才像是回过神来,此时已经有许多日夲人在暗自嘀咕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少年究竟值得不值得一个如此出众的女神特意点名。
成默叹了口气,先是用日语说道:“其实我对艺术也不算那么了解,在这之前我从未曾到过卢浮宫,更没有看见过大师们的真迹,说起油画或者雕塑,我不过是个门外汉而已,关于绘画雕塑的技法,色彩光影、构图透视什么的,我基本不太懂.....”
成默一边说,旁边的小胖子还做着兼职翻译,磕磕绊绊的把成默说的日语翻译成中文,当成默说完第一句,不论是日夲人还是华夏人都有些讶异。
只是各自的讶异所蕴含的情绪又不太一样,华夏人觉得成默一开始就认怂实在太不威风了,还是谢学姐厉害,上去就一顿怼,说的对方低头认错,哑口无言。
至于日夲人则觉得,看来成默并不如谢旻韫懂艺术,连一些基本的东西都不知道,这肯定不是谦虚的说法,那他又如何跟他们说维纳斯,说胜利女神,甚至说艺术的本质?
大波浪男刚开始听见成默日语也很流利,心里一颤,心道:“没想到华夏真的是人才辈出,一个三、四十个人的学生团,居然就有两个精通多国语言的天才,看样子还真是小瞧了华夏人....”但一听成默说他完全不懂绘画和雕塑便松了一口气,虚伪的笑着打断成默道:“这位同学,艺术是奢侈的,需要时间积累,你连卢浮宫都是第一次来,连最基本的东西都不懂,凭什么跟我讲解艺术的本质?要知道我可是艺术学士,如果你没有把握的话最好不要说,要不然我可是会不留情面的指出你的错误的!”
顿了一下,大波浪男又有些倨傲的说道:“毕竟,你不能侮辱我的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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