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那我怎么好意思啊,你家小本生意。”老熊欣然答允。
银姨嗔怪着说:“瞧你说的,一碟排骨还是请得起的!”
另一边,林小麦打量着麦希明,说:“老板,你不试试看?”
像是叫林小麦一番话语勾起了心头回忆,银姨左手一抄长柄大铁勺,舀起大半勺米浆后猛地一抖手腕,勺内米浆如同长鲸喷水一般,笔直朝着半空中泼了出去。也都不等林小麦与麦希明惊呼出声,银姨右手一排竹匾,斜侧着宽大的竹匾朝着骤然坠下的米浆一抄一晃,半旋身子将兜住了米浆的竹匾稳稳放进了锅中。
吊着嗓门叫了一声好,老熊口中啧啧有声地赞道:“银河倒挂金匮收,这一手功夫,阿银可是好久都没露过啦……后生仔,你们不但有口福,更是有眼福啊!”
眼见着不过片刻功夫,肠粉便堆在不锈钢碟上,恰如浪花叠起千堆雪,莹白细腻,裹着竹子清香……被银姨神乎其技般的手法震惊得双目圆睁的林小麦,忙不迭把筷子和一次性环保碗放到麦希明面前,朝着同样看的目瞪口呆的麦希明说:“我忘记跟你说了,斋肠要搭配银姨独家做的酸梅酱吃。呐,就是那个蒸排骨的酸梅酱。酸梅酱可是银姨店里的绝活,好多人专门从别的地方开车来,也是为了吃这一口。之前我爸爸眼馋银姨的酸梅酱,想要买配方,结果没搞成。我们姐妹两馋了,也只能到店里来吃……”
麦希明感到奇怪:“为什么没搞成?”
林小麦说:“因为这个酸梅酱做法和别家酸梅酱是一样,难得的是她的原材料。银姨老家山里,长着品质最好的‘麒麟梅’。那麒麟梅名气不显,却非常好吃,皮薄馅大,可惜产量很低,而且因为皮特别薄,稍有不慎就碰坏了。坏了皮的麒麟梅,不好卖也不好存放。当地人就学会了一手做酸梅酱的绝活。银姨把麒麟梅酱带了出来,可是我们家又哪里有渠道去找正宗麒麟梅去?所以我爸爸当时就放弃了。来吧,先别说了,快尝尝。”
她把石湾陶瓷调料罐上刻有“梅”字样的盖子打开,敞口大肚的罐中装了大半罐质地浓稠厚重,泛着光泽的酸梅酱,林小麦用定制长柄小瓷羹,沿着罐底来了个海底捞月,捞起来一颗梅子核?她笑眯眯地说:“梅子皮、梅子核味道都带苦,一般的梅子做酸梅酱会有个开水冲泡,去核去皮的步骤。唯独是麒麟梅,因皮太薄,苦味不明显。核极小,索性不用去,整个做酱。古书记载,梅核仁有清暑、明目、除烦功效,保留了皮、核的麒麟梅酱,除了开胃爽口解腻之外,还能清肝明目……”
麦希明说:“什么都是清肝明目,那还不如喝夏桑菊?”
“关键是口感好啊。带着一颗颗梅肉的麒麟梅酱,真材实料有保证,麦总您不想尝一尝么?”
麦希明挽起袖子,说:“我自己来吧。”
他给自己碗里的斋粉加了一勺麒麟梅酱,莹白的粉身配上浓稠红汁梅酱,光是配色,就够赏心悦目了。他把梅核夹到一边,夹起一着肠粉送入口中,就好像各种不同的香味,两两结伴在舌头上跳起了交谊舞,时而跳到“酸”字区,时而跳到“甜”字区,最后跳到“香”味区,层层爆炸,麦希明原本只打算吃一小口尝尝味道的,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面前的小碗已经空了。
“……”麦希明看着对面笑得开心的林小麦,倒是坦然,“很好吃,真的很好吃。这绝对是我回国之后吃过最简单又惊艳的一道早餐了。”
又一次从厨房走出来的银姨说:“最早的肠粉,就是斋肠。竹匾、大灶、石磨都是百姓家里常备的东西。先让你尝尝最原始的味道,现在来试试牛肉肠?”
她脚步轻盈地把新鲜出炉的牛肉肠放下,旁边的老食客小口多滋味地,一边吃排骨一边看报纸,那碟排骨竟还剩下半碟子,银姨经过他的时候,他说:“阿银啊,老样子,肉碎蛋加多一个蛋,要最大份。”
银姨说:“知道了,他们还有一碟排骨肠没做呢!你再等等啦!”
麦希明说:“银姨,老人家等很久了,先做他的吧。我们不急。”
一边说,一边又要去舀酸梅酱,手才伸到调料罐盖子上,被对面伸过来的小手按住,麦希明一怔,抬眼看着手的主人——林小麦。林小麦拿开他的手,笑道:“一物治一物,青椒配牛肉。牛肉肠粉沾酸梅酱,酸味夺走了牛肉味和鸡蛋里的蛋白质香味,不大合适,要用旁边的辣椒圈酱油。”
快刀切得均匀的青椒圈,浸在浓赤酱油中,用料扎扎实实的,林小麦舀了一大勺,手腕一抖,青椒天女散花地均匀落在了牛肉肠上,酱油迅速沁入粉体中,一股咸香扑面而来,林小麦说:“这是刘备得了诸葛亮,唐僧有了孙悟空,辣椒圈可以直接吃,金标酱油的咸味早就融化了辣了。看看麦总你在这一碟牛肉肠粉里,能吃出多少种味道来?”
麦希明反问:“你这是考我吗?”
林小麦说:“你是老板,我可不敢……”
只见夹破了肠粉,仔细对比,斋肠薄如纸,韧、透、亮、香。牛肉肠的粉体略厚,就像一段雪白膀臂,把牛肉紧紧抱在怀中。这略厚的粉,既能兜得住牛肉,又能和蛋液融为一体,最后可以饱饱地吸收酱油汁。麦希明不禁又看了一眼厨房里忙活的银姨,“两种口味的肠粉差异如毫厘之别,银姨却能精准把握,真的是没有几十年的功夫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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