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灏手指尖还捻着那支金钗,目光闪烁着,不紧不慢的道:“你说吧。”
我能感觉到此刻杨金翘内心的涌动,只怕是惊涛骇浪的翻涌,虽然她极力的压抑着自己,但开口的时候,声音还是有些微微的颤抖:“皇上登基之前,京城大乱,幸得皇上天恩庇佑,妾性命无忧,但一直漂泊在外。这些年,并非有意期满皇上,只是有许多难言之隐,未尽之事,今得重返京城,更得到皇上的垂怜,能与父母团聚,承欢膝下数日,已是皇上对妾莫大的恩宠,妾铭感五内。”
“……”
“这些天,妾一直没有重回宫中,并非心有异向,只是还有一件事没有完成。如今,也希望皇上垂怜。”
“哦?是什么事,让你这么放心不下?”
“就是舍妹的婚事。”
……!
她这话一出,我的心猛地一跳,抬起头来看向裴元灏。
他的目光也闪烁了一下。
半晌,他慢慢道:“金瑶?”
“是的。”
“她,定下了什么婚事吗?”
“是,其实家父早已经和户部尚书吴大人有过约定,将舍妹许配给他。只是这些日子,因为家父的六十大寿,和妾重返京城,一桩桩一件件,就把这件婚事一推再推。如今,舍妹的年纪也大了,若再拖延下去,就是我做姐姐的,耽搁她了——”
她没有说完,不是说不完,而是说到这里的时候,自己的声音已经哽咽了。
我的泪,也从眼眶中低落下来。
她终究,做出了选择。
其实当初,我和常晴在杨府那一次会面,就已经预设到了今天这个结果,裴元灏收走了杨家的几笔生意,自然要对杨家做出一些表示,将他们的女儿纳入后宫,是一个最明显的表态,在当时,当然是只能看到杨金瑶,但自从杨金翘重新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中是,这个选择,就不是唯一了。
只是,要看她如何选择。
如果她仍旧选择自己独自悲伤,一生缅怀的权力,那么进宫的就必须是杨金瑶;但如果,要让杨金瑶拥有自己的幸福,那么杨金翘就必须放弃这一切进宫。
那个时候,我问过她一句没有问完的话,就是,我就是想要问她,她愿不愿意为了自己的妹妹,而舍弃自己。
现在,我看到她做出了选择,她选择让自己重新回到裴元灏的后宫,去面对将来波谲云诡的争斗和人生,而换取杨金瑶自由的幸福。
看到这里,我泪如泉涌。
裴元灏的眸子却慢慢的沉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慢慢的说道:“原来,是吴卿家。”
“是的。”
“皇后。”
常晴急忙答道:“臣妾在。”
“吴尚书是太师的高徒,这件事,皇后知道吗?”
“这件事,臣妾倒不是很清楚,只是前阵子听父亲传话说过,彦秋官至尚书,年纪也不小了,是应该有一个人为他打理家务,这样才能尽心为朝廷,为皇上效力。”
裴元灏轻笑了一声:“是啊,说起来吴卿家年纪也不小了,却还孤身一人,倒是耽误他了。”
“……”
“也罢,朕明日,就为他们赐婚吧。”
这句话一说完,就听见外面的常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几乎和杨金翘一起跪伏下来:“谢皇上!”
裴元灏的脸上沉默而冷淡,低下头来看着我,眼中闪烁着一点不知喜怒的光,低声道:“如何,这个结果,你满意了吗?”
“……”
我看了他一会儿,轻轻的低下头:“谢皇上。”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是一个小太监跑了过来,说道:“皇上,祈福仪式已结束。”
我的呼吸一紧,抬起头来看着他。
他的目光也闪烁了一下,呼吸似乎也有了一瞬间的停窒。
然后,他看着我的眼睛,平静的说道:“起驾回宫。”
我顿时有些急了,下意识的想要说什么,却听见他淡淡的,甚至带着几分刻意的冷漠,说道:“颜轻盈,从你身上,朕明白了一个道理——种什么因,结什么果。”
“……”
“现在,你也要从朕这里学一个道理。”
“……”
“你做什么选择,就要承受什么后果。”
“……”
“妙言是朕的女儿,想要见她?”
“……”
“回到朕的身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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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全身冰冷,如同置身在满是冰块的冰窖里,眼睁睁的看着他转身走了出去,大门仍旧虚掩着,我能看到外面那些人向他跪地磕头请安,然后一个个起身,跟着他走了。
只留下我一个人,站在这个空旷的后殿里。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按捺不住,打开大门追了出去,可刚刚走到长廊上,就被一个突然出现的熟悉的身影拦了下来。
小福子。
他双手拢在袖子里,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外面站了太久,天寒地冻,将他的脸也冻得苍白,没有意思血色得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他恭恭敬敬的站在我的面前,说道:“夫人,皇上要起驾回宫了。如果夫人这个时候出去,只怕舆情不利。”
我痛苦的看着他,也看着前方旗幡招展,许多人的脚步声响起,却是在慢慢的远离。
这里面,不知有没有妙言的脚步声?她在什么地方?祈福之后,她到底有没有好一点?她是不是还记得我?如果这一次跟着裴元灏回宫,我到底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这些问题就像是一把一把的尖刀,在叩问我自己的时候,也在不停的割裂着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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