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不止是宫中,京城贵府也都传遍了,献王得了长子这件大喜事。姬国公正在中庭打拳,姬川笑眯眯的进来向父亲报了喜,国公的招式并没有停下来,只轻描淡写的说:“小心盯着东厂,别让他们靠近皇长孙。”
太后宫里站了一屋子人,姬贵妃是过来报喜的。
“也不见得是好事,”太后皱着眉说:“一出来就克死了亲娘,可见是个命硬的。”
“也说不准是个聪明的呢?他的亲娘是个福薄的侍妾,他刚出生便懂得,要给自己换个尊贵的娘,不是聪明,又是什么?”姬贵妃干笑道。
献王名分上是她的儿子,姬贵妃与他休戚相关。一个王爷,若是有了继承人,在那些老臣眼里,就多了一个传承延续的筹码。在这个争太子之位的档口,无论如何,这个孩子来得都正是时候。
沈从曦已经到都察院上任,他正在整理各省地方官员的政绩档案,福建省,正是他排查的第一个。孙大人给了他不少帮助,教他如何判断两个官员之间,有没有相互勾结;如何分析报上来的数据,有没有造假。
以前他觉得督察院就是替皇帝打脸的,如今才知道,在天朝的官僚体系中,督察院责任如此重大。在这大叠大叠的材料中,沈从曦仿佛看到了官场百态,更看到自己避世去愁的狭隘。
谢睿樘曾说他:“你哪里是是‘避世去愁’,明明就是‘避事逃愁’!”
沈从曦本就是个饱读诗书、胸有丘壑之人,加上又善于学习、聪明绝顶,很快就让孙大人暗暗夸赞,更觉得端王年纪轻轻,识人用人的能力却丝毫不差。懂得将合适的人,放到能发挥他长处的岗位。
彼时,端王正坐在沈从曦的旁边,对面坐着沈安和沈从曛。他将榠世子从青木崖回来说的话,把关于谢平焜的那几句说给他们听。
他说:“献王无子,焜儿就会是他们手上的傀儡,谢睿极一房加上你沈家,必被姬氏除之而后快。如今,献王得了长子,焜儿就有可能被另一伙当权的人,比如说内侍臣,当成抗衡献王、姬氏的筹码,那焜儿也会被献王视为眼中钉。”
沈从曦握紧了拳头,将胸中恶气缓缓压下,他看着自己的拳头说:“稚子何辜?就算离开东宫,偏安陋室,也躲不过皇室身份,带给他的灭顶之灾!”
端王拍拍沈从曦的拳头,看向沈安说:“平焜若只是宗亲,灾祸自然能免!”谢睿樘在来的路上,想到了这个办法,用母子分离,来代替阴阳两隔。
沈安父子疑惑的看着端王,只听他解释道:“湘亲王二公子,也就是本王的堂兄谢广桢,他曾经从马上摔下来,险些丢了性命。后虽捡回一条命,却无法......生育子嗣。”
端王顿了顿,看他们都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就继续说:“若焜儿过继给二公子做儿子,焜儿便属宗亲旁枝,无缘皇位,则危机可除。只不过,焜儿和他母亲,就要承受母子分离,且永不相认。”
沈安父子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最后,沈安下决心道:“哪怕是她们母子逃匿江湖,也难免会有斩草除根之祸。过到湘亲王二公子名下,是保护焜儿最好的方法。没有了焜儿,舜华也可以回沈府,她始终是我沈安的女儿。”
沈从曦点头说:“既如此,事不宜迟,今晚我悄悄去见姐姐,将此事告知她,让他们早做准备。”
“好!你们既已决定,本王这就修书给湘亲王。”谢睿樘见话已说完,便告辞离去。
谢睿樘回府给湘亲王写了封信,连夜快马赶往湘王属地。这时天也黑了,谢睿樘也不传饭,直接去了程府西厢。媳妇还能不管饭?
屋里,流萤正在研墨,海棠就着烛光抄着什么。写得太专心,连谢睿樘站在身后,她也没有察觉。
“光这样暗,也不叫人多点支蜡烛,仔细伤眼睛。”谢睿樘看出她抄的是《地藏经》,很长一篇,已经快抄完了。
海棠连忙抬起头,娇嗔道:“来了也不说,净躲在后面吓人!”
谢睿樘笑着拉她,她却推开他:“这个时辰来,应该是没吃吧?今天庄子里送来了新鲜莲子,我做了莲子羹,还给你炖了野鸭汤。你先吃,我把后面几笔抄完,我们到河边去放灯。”
才说吃的,霁儿推门进来,端着一托盘的饭菜。
谢睿樘笑道:“姑娘真是料事如神,就猜到我没吃饭,早就备下了?”
霁儿边摆碗筷边说:“哪里是猜的?姑娘得了好食材,都会多做一份,如果您来了,就可以让您尝尝。若是不来......第二天就便宜了屋顶上的小子。”
“就你多话!”海棠仍抄着经,头也不抬的轻笑道:“若是我写错了,罚你来重抄!”霁儿吐吐舌头,掩门退了出去。
谢睿樘浑身上下被着温暖包围,这些日子,他为了他们将来的忙碌与艰辛,一切都那样值得。两人一个在烛光下抄经,一个在窗前用膳,偶尔目光对视,不需言语,心中尽是甜蜜。
两人来到站在波光粼粼的河边。海棠拿出一只白纸折的小船,将抄的经文点燃了,放到船上,让它顺流漂去。经文纸虽厚,可燃得很快,接着船也烧起来,渐渐的,所有的火光都消失在夜色中。
谢睿樘牵着海棠的手,沿着河边慢慢的走着,他的手厚实而温暖。
“办法已经有了。我已经跟沈家说好,将焜儿过继给湘亲王次子。焜儿进了湘亲王一支,就碍不到他们的眼,也没法用他来做文章了。就是后面的操作要快,否则恐生变故。”
海棠笑了:“这还真是上策!想出这个法子的人,真是聪明。”
“什么‘想出法子的人’?你就不能直接夸夸你的夫君,让他高兴高兴?”谢睿樘停下来,笑着将海棠搂进怀里,缓缓抬起她的下巴。
银样的月光洒在海棠脸上,是镀了珠光的白,月亮正好倒影在她黑亮的眸子里,漾起氤氲眼波,随着她乱跳的心,一呼一吸。谢睿樘看得醉了,不由得俯身,对着她温润的唇深深的吻了下去。
晚风脉脉不忍拂,满江月影尽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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