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舜华姐弟一路无心看风景,快马加鞭,当晚就赶到到了人迹罕至的皇陵。
他们刚下车,还没走进院子,就听见谢睿极在里面大喊:“滚!你们滚!这一次你们谁都休想带走他!若是要砍他的头,就先把我的头砍了!”
沈从曦挡在姐姐前面,先一步走了进去。只见谢睿极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坐在地上。那男人身形消瘦,却腹胀如鼓,大概是疼得狠了挣扎过,头发蓬松、衣衫凌乱,斜躺在谢睿极怀里,正喘得厉害。
旁边有两个侍卫正在妾室们的指使下,皇子也不顾了,只想去硬拉开那个男人,谢睿极刚才骂的就是他们。
那几个远远站着的妾室,看见沈从曦身后的沈舜华,就像看见了亲娘,顿时都哭了出来,一个个抢着说道:“皇子妃,您来得正好,快去劝劝二皇子吧,让人把患者赶紧带走......”
“楚云已经病得快死了,二皇子却不许人将他带走,大夫说,他的病会过给和他接近的人,二皇子若是染了病,我们怎么办?”
“他留在这里,我们也会染病,本来我们就已经生不如死,这下好了,不如一起死个干净!”
耳边的聒噪沈舜华听不见,因为她只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谢睿极:
她认识的那个谢睿极,身形高大,容貌俊美,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派贵气天成。她认识的那个谢睿极,彬彬有礼,待人宽和,大事小事从不与人计较。她认识的那个人谢睿极,对母妃言听计从,对她......客客气气......
她对他,总有一种天生的敬畏,太子对她也总是尊重客气。可到后来,她发现,那不是相敬如宾,那是疏离。
哪怕他们有了焜儿,他的心从来就不在她身上。但她得承认,当时的太子是顾及她的,他对她和儿子都很好,对她的家人也很好,他只是不爱她。
可是现在,地上这个形槁心灰、毫无形象的男人,是谁?
“二......二皇子?”沈舜华还不习惯称他为二皇子,从他们认识开始,他从来就是她的太子。
谢睿极抬起头来,看见沈舜华,他顿时一阵惊喜:“舜华!舜华!”他这是第二次叫她的闺名,第一次,还是他们大婚的那一天。“你快去京城帮我请太医,太医来了,楚云就有救了......他已经死过一回,我不能再让他死啊,舜华!”
沈舜华踉跄两步几乎就要晕倒,沈从曦赶紧在后面扶住她。良久,沈舜华缓过气来,她慢慢走过去,蹲在谢睿极身边,替他将额角的乱发拢到耳后,摸着他冰冷的脸,带着哀怨的笑容说:“你这又是何苦来!”
谢睿极也愣住了,呆呆的看着沈舜华那张熟悉的脸,往日叠彩流光在他眼前一一浮现。可他只委屈的问到:“难道,我就不能做一回自己吗?”
沈舜华给他气笑了,早知在他荣华尊贵的外表下,是这样一个单纯到只想做自己的人,她绝不会逼他将段旭言赶走......她叹了口气,对这个大孩子一样的男人哄到:“你听话,让人把他放回床上,我便替你去请太医。”
谢睿极将信将疑,却还是松开了手,楚天和康平立刻上前,将楚云抬到暖阁的床上,可楚云不能平卧,那样他会喘不上气来,只好让他半靠在床头。
谢睿极也想站起来,可是侍卫刚把他扶起来,他便乏力的往一边倒去。惊呼声中,大家七手八脚的,将高大的谢睿极抬到床上,一个侍卫的手肘不小心撞到他身上,他疼得大声哼哼起来,惊得侍卫不知所措。
沈舜华看着他只是默默流着泪,忽然转身拉着弟弟的手臂说:“从曦,长姐从未求过你什么。现在姐姐求你,无论如何回京请一位好大夫,他再不好,也是我的夫君,是我孩子的父亲,我要救他......我想救他!”
沈从曦红着眼圈点了点头,也不休息,出门翻身上马,连夜就往京城赶。天亮的时候,城门刚开,沈从曦便进了城。他不敢惊动父亲,直接去了太子府把谢睿极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太子。
太子吓了一跳,他不知自己二哥已经病成这样,连忙叫来海棠,让从曦将二人的症状、模样,细细说给她听。从曦是多次见过海棠诊病的,他虽不懂医,却也知道海棠关心的是什么,他说的都是一个医者诊病需要知道的细节。
海棠想了想,问沈从曦:“你还记得,二皇子被侍卫碰到喊痛的地方,是腹部的什么位置?”沈从曦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
海棠脸色沉重起来,她看着谢睿樘说:“前朝的一本医书上记录着一种病,并没有明确的名字,只被称为‘积痛’。简单的说,就是肝叶上生了疮,若是到了触碰即痛、腹中积水,就是病入膏肓了......不过,只听描述,现在我还不能确定,他们得的是不是这种积痛病,只觉得症状很像。”
谢睿樘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谢睿樘叹了口气说:“他毕竟是我二哥,从小待我不薄,我想过去看看他,也算是我们兄弟一场。”
“可那是会过病的......”沈从曦阻拦到。二皇子虽是自己姐夫,可太子才是自己胜似兄长的朋友。
海棠拽拽谢睿樘的衣袖说:“我是医者,我陪你去。肝叶积痛虽会传染,可只要不过密接触,也不怕。”
沈从曦一喜,不错,海棠的医术比一般太医都高明得多。与其兴师动众请太医,还不如请海棠去看看更放心。
过不多时,一辆程府的马车悄悄的离开了京城。出城之后,看看天色,谢睿樘让一夜未睡的沈从曦到马车里睡觉,他与海棠两人共骑一马。为了不让车子太颠簸,大家速度都不快。
从京城到皇陵,一路都是郁郁葱葱的青山。靠在谢睿樘怀里的海棠叹到:“若是可以三五个好友一起,一辈子就住在这青山绿水间,春看花,秋望月,夏听风,冬赏雪,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听上去像是世外桃源的生活。”谢睿樘笑道:“等到天下太平了,我们就去找一个这样的地方,清清静静的过日子。”
“皇帝你也不做了?”海棠侧着脸俏皮的望着他笑道:“自古男人争夺的,非权既利,纵使有隐士高人,也是被迫无奈,才吟诵高山流水。”
谢睿樘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笑道:
“做天下的皇帝,那只是我的责任,做自己的皇帝,才是我的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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