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元庆对太原王氏一直颇为微词,每次和王绪谈话时,就会发现他骨子里总透出那么一股虚伪,这种虚伪和裴家想独揽大权的欲望又不同,而是一种口口声声说支持,但又迟迟不肯拿出行动虚伪。
而且杨元庆从薛氏兄弟那里知道,薛氏兄弟在太原城内响应自己,实际上就是受太原王氏的委托,但王绪却矢口否认,说白了,太原王氏还是在鼠首两端,或者待价而沽。
杨元庆虽然不太喜王氏,但一些姿态他必须要做,尤其在裴家坐大之时,王家的地位就变得有点微妙了。
傍晚,一辆马车在数百骑兵的护卫下缓缓驶近王氏家宅,在台阶前停了下来,台阶上,王绪和他妻子高氏,王通的妻子薛氏,以及几十名王家女儿和王氏妻女们都已等候多时。
当裴敏秋带着儿子杨宁走出马车时,王绪夫妇迎上上来,“参见总管夫人。”
王绪是裴敏秋的舅父,但他们见面并不多,小时候见过几次,十岁以后,只有在裴敏秋成婚回门时见了舅父一次,说到底是因为裴敏秋的父亲裴文意在裴家没有地位,王绪对妹妹的这门婚事不太满意,所以也就冷落了几个外甥和外甥女。
但今天不一样,裴敏秋的到来使整个王家都忙碌起来,大门前换了新灯笼,内宅贵客堂里重新布置摆设,所有家丁仆佣都全部回避,王绪带着族人家眷亲自出门迎接。
裴敏秋今天是第一天来太原,进城还不到半天,便上门来拜访舅父舅母,这让王家格外有面子,王绪脸都笑开了花,这说明杨元庆很重视王家。
裴敏秋盈盈行礼,“敏秋见过舅父舅母。”
高氏笑道:“好几年没见敏秋了,上次见是敏秋成婚,这一晃孩子都这么大了,有六岁了吧!”
“嗯!正月时满了六岁。”
敏秋正想让儿子给舅外祖父,舅外祖母行礼,杨宁却乖巧地跪下磕头,“宁儿拜见舅外祖父,舅外祖母。”
这可是杨元庆的嫡长子,王绪连忙将他扶起,“好孩子,快起来!”
他将一只麒麟玉佩挂在了杨宁脖子上,敏秋见玉佩细腻晶莹,名贵异常,连忙道:“舅父,这怎么可以?”
“哎!这怎么不可以,孩子给我磕头,见面礼不该给吗?”王绪佯作不高兴道。
敏秋无奈,只得对儿子说:“还不谢谢舅祖父。”
“宁儿谢舅祖父!”
王绪呵呵一笑,“快进府吧!外面凉。”
王家众女儿纷纷上前给裴敏秋见礼,莺莺燕燕,大群女眷簇拥裴敏秋和孩儿进了内宅,王绪心细如发,早安排了子弟请杨元庆的亲兵吃饭,每人硬塞了一个红包,里面有金钱五枚。
其实王绪心中很是后悔,在杨元庆和李世民对峙时,他看不清形势,采取了含糊低调的态度,力求在不惹怒杨元庆的同时,也不得罪李渊,到了李渊势力全面退出河东时,他才意识到杨元庆已经夺取了河东,这时,他开始拼命弥补自己之前的误判,亲自前往太原以北各郡,游说各个世家大族支持杨元庆。
相对于裴家的自信,不怕得罪李渊,也不怕将来李渊不用他们,王家的眼界就显得低了那么一层,怕得罪这个,怕得罪那个,王家的怯弱也是有原因,原因就在于太原王氏只剩下一个招牌。
事实上王氏家族的精华在东晋时便渡江南下,‘王与马,共天下’,王家真正的人才都去了南方,而太原王氏本来已经衰败,因得到了北魏孝文帝的大力扶持,才重新振兴,不料又在河阴事变被屠杀近半,使得刚刚兴旺的家族又遭遇重挫。
王家的失误还在于支持汉王杨谅,触怒了杨广,使得大业一朝,王家入仕为高官者寥寥无几,而历史上,王家却在李渊身上押对了赌注,使王家再次振兴,高宗的皇后便是王氏。
今天裴敏秋的意外来访使王绪读懂了一些微妙的东西,裴敏秋虽然是裴家之女,但她带着杨元庆的嫡长子杨宁来,她的身份就不再是裴家之女,而是杨元庆之妻,而嫡长子杨宁的到来,更是有一种不言而喻的含义。
这些微妙的信号对于王绪这种老于世故的人,他是能体会到的。
裴敏秋进了内宅,王绪便不能再去陪同了,那是他妻女的事情,他将兄弟王通和王肃都叫进了书房。
王氏三兄弟中,以老二王通的名气最大,他是闻名天下的大儒,太原王学便因为他的主持而声名大振,他在国子学授课时,很多达官子弟都以拜他为师而倍感荣耀,包括杨玄感的长子杨峻,他就是拜王通为师。
正所谓盛世文章乱世武,随着天下大乱,求学的风气已经消退了很多,王通也只能坐镇家学,传授一些依旧渴望读书的士族子弟,但杨元庆强势夺取河东又让他看到一线希望,杨元庆在丰州的科举给王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虽然王通并不支持科举,他骨子里是支持九品中正,但在乱世时,科举能提高读书人的地位,能让弃学的人重新拾起书本,这又是王通所期盼的,正是这种矛盾的心理,使王通期盼河东也能举行一次科举。
三兄弟在书房里坐了下来,王绪对兄弟二人道:“今天总管夫人的到来,你们意识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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