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傍晚,一辆马车悄悄地驶进了张焕府的侧门,马车停下,两名侍卫陪着黄云卿从马车上走了下来,黄云卿的心中颇为紧张,他昨天才在效忠书上按了手印,没想到今天张焕就接见了他,他怎么也想不通这是什么缘故,他只是一个洛王府小小的文书郎,难道是自己最后所说,李俅三年没有组织宗庙祭祀的缘故吗?
在胡思乱想中,黄云卿被带到了张焕的书房,门口的亲兵让他单独进了房间,书房里十分安静,飘荡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味儿,香味来自桌上一束怒放的梨花,花瓣晶莹洁白,在古朴的花瓶里洋溢着灿烂的生命力,正是这一束梨花,使心怀敬畏的黄云卿忽然有了一种亲切的感觉,传闻中的第一大地方军阀原来也有一颗平常人的心。
在案桌的背后,他看到了这位传奇般的人物,正低头写着什么,没有一身铁盔铁甲,也没有紫脸膛、豹眼狮鼻般的军阀模样,相反,他穿着一身青色的宽身禅衣,头戴黑纱帽,三缕长须飘于胸前,竟是一个儒雅知性的文官,大大出乎黄云卿的意料。
此时,张焕已经感到有人近前,他放下笔,看了看黄云卿,微微一笑道:“你就是李俅的文书郎?”
黄云卿急忙上前深施一礼,“在下黄云卿,参见张尚书。”
“坐吧!”张焕轻轻一摆手,命他坐下。
“听说黄先生是庆治十年进士?”
“是!”黄云卿欠身道。
张焕点点头,微微叹道:“我在庆治十六年参加进士考,可惜失之交臂,一直以来我都引以为憾。”
“张尚书过谦了,尚书虽未取功名,却南征北讨,洗河湟之耻、平朱贼之乱,大功于唐,官至极品,我却碌碌无为十数年,取得了功名又如何?”
两人寒暄了几句,渐渐地,黄云卿惧意已去,对张焕的好感大增,见气氛已经融洽,张焕话题一转便笑道:“听黄先生说,李俅已三年未曾组织皇族祭祀宗庙,这是什么缘故?”
黄云卿猛然醒悟过来,自己竟然忘记了身份,他惶惶要站起来答话,张焕却一把将他摁住,歉然道:“昨日对先生无礼,我已严厉斥责过他们,先生尽管坐下答话。”
说完,他取过桌上黄云卿的效忠书,当着他的面撕得粉碎,慨然长叹道:“古来大才难为用,岂能视为走卒贩夫而待之。”
黄云卿心中异常感动,只低头默然无语,半晌,他便解释道:“洛王自己常对人说,他不组织宗室是因为财政拮据,无钱操办,加之宗庙破败,使他无脸去见祖宗,但事实上真正的原因,却是宗室内部的矛盾所致。”
‘宗室内部的矛盾。’张焕一怔,他怎么不知道?
黄云卿仿佛明白张焕心中的惊异,他微微一笑道:“其实一般人都不知晓,表面上宗室之间一团和气,也少有往来,彼此之间也无利益冲突,按理并没有矛盾才是,可事实上他们内部的矛盾极深,我也是偶然才得知,说起来,这矛盾还和张尚书多少有一点关系。”
“与我有关?”张焕也忍不住笑了,“黄先生请直言,我真有点糊涂了。”
黄云卿神秘地一笑,提醒他道:“张尚书再想一想,当今皇上被先帝立为太子之时,发生了什么事?”
张焕一凝神,他忽然恍然大悟,当年李系被困西受降城,朝中立太子之声骤起,崔圆一派主张立李俅幼子李邈为太子,而裴俊一系则坚决立嗣寿王李偡之子李遥为太子,两派僵立不下,后来李系得救返回长安后,为与崔圆达成张破天替代张若镐为礼部尚书一事,同意了立李邈为太子,后来李偡就没有了声音。
张焕又想了一下,便问道:“黄先生的意思,莫非是指李俅和李偡之间的矛盾?”
黄云卿缓缓地点了点头,“尚书说得一点不错,李俅和李偡之间为当年立太子之事结仇极深,据说李偡还曾派人冒充太子的乳娘进宫准备对李邈不利,李俅便派人扔刀到李遥的住处,以示威胁。”
张焕已经完全明白过来,前段时间自己提议元载为兵部侍郎时,崔小芙也提议由济阳郡王李怀来担任兵部侍郎一职,而李怀正是李偡的兄长,当时还以为她是为了和自己争夺兵部,现在看来,崔小芙其实还有更深的一层意思,她是想造成一个两方都与自己同仇敌忾的局面,从而让李偡与李俅和解。
“原来是这么回事!”张焕暗暗吃了一惊,看来自己还是把崔小芙想得太简单了一点,这时,他似乎隐隐想到了什么,就仿佛一个谜底即将猜到,可一时又看不清楚,他便暂时放下这个念头,又问黄云卿道:“这件事情黄先生怎么会知晓?”
“说起来此事着实有趣。”
黄云卿忍不住笑道:“上元夜宫廷赏灯,据说崔太后特地将两人的位子排在一起,可李俅却不屑一顾,跑去坐在皇上的背后,事后李偡写来一信,大骂李俅愚蠢无知,李俅也回了一信,却是让我替他所写,只有两个字,尚书不妨猜一猜写的是什么?”
“莫非是‘白痴’么?”张焕笑着猜道。
黄云卿摇了摇头,他想到那两个字,脸上不由露出了对李俅鄙夷的神情,“算了,尚书不用猜了,也不会猜得到,说出来污人耳朵。”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