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东郊至新丰县的沿途,这里靠近渭河,自古就是关中的丰腴之地所在,原本分布着大大小小一千多个农庄,绝大部分都是皇亲权贵的私产,但随著大治元年的皇室大清洗和大治四年开始的废奴令,农庄大部分都消失了,现在仅剩不足百个农庄,绝大部分都是大家族世袭的永业田,而更多的土地被分给农民成为了他们的私产,每户授田十五亩至二十亩不等,军功和官吏除外,他们向朝廷缴纳二十税一的赋税,其他的收入都归自己,朝廷并且正式发布了圣旨,授田标准和纳税标准将五十年不变,这无疑给天下百姓吃下了定心丸。
而精明的人家立刻发现了其中的奥秘,无论每户人口多寡,皆以同一标准授田,这样一来,小户化和多生子女便蔚然成风,这恰恰也是朝廷所希望的事情,希望在五十年内大唐人口和耕地能恢复到天宝初年五千万人的水平。
一大早,张焕便率领百官来到长安东郊帮助百姓收割麦子,他头戴斗笠,脚穿厚底布鞋,一身短衣打扮,手握一把镰刀,和百姓们一起收割麦子,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割麦,从在武威、在陇右开始,他便年年带领官员参加夏收,已经成为定例,官员们能否参加麦收也并不是强迫,愿来则来,不愿也不勉强,但这却是官员考核体系中四善的最重要一善:德义有闻。
参加麦收未必就一定能得到德义有闻,但不参加麦收或者仅做做样子是绝对得不到德义有闻一评,每年都有监察御史赴各地调查地方官情况,他们一不问官员,二不进衙门,就在田间地头询问普通百姓,另外还有监察室的秘密报告,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不会容忍贪官污吏和懒惰的官员,故麦收时,几乎所有的大唐官员都出动了,和百姓们一样在田间劳作。
“陛下,歇一会儿吧!”韩滉站起身,擦了一把汗笑道。
张焕笑着点了点头,“好吧!就歇一歇。”
他远远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李琪,见他正向一个老农请教割麦技巧,便也不打扰他,自己在田埂上坐下,他接过侍卫递来的水壶,喝了几口水,又瞥韩滉一眼笑道:“韩相国穿的农服似乎还是去年的吧!”
韩滉讶道:“臣去年穿的是白服,今年特地浆染成蓝色,陛下怎么能看出来?”
“因为这个补丁。”张焕指了指他袖子上的一道缝补处道:“朕还记得很清楚,去年相国不小心撕坏袖子,就是这里吧!”
说到这,张焕微微长叹一道:“朕在陇右时便听闻相国节俭,衣裘十年一易,居处仅避风雨,不为家人置资产,想不到相国已贵为百官之首,依然不改本色,相比之下,朕惭愧啊!”
韩滉连忙起来躬身施礼道:“陛下不必自责,陛下已经是少有的勤俭帝王了,至今后宫不过十人,宫女宦官五百人而已,而玄宗皇帝之后宫却有四万余人,每年耗费国家钱物数百万贯,也不得不说这是安史之乱的根源之一,而陛下登基五年,重桑农、兴工商、低税赋、广教育,实得天下民众之心,臣之所以甘为俭朴,也是受陛下影响,不敢奢侈浪费。”
张焕默默地点了点头,良久才道:“孟子曰,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朕几个月前也曾放纵后宫纺织轻容这等奢侈品,这是朕之过也,朕已下令轻容、蜀锦等奢侈品不得入宫,朕原本还想下旨禁止市场出售细绢、蜀锦之物,可转念一想说不定回纥需要此物,所以朕又改变了主意。”
说到这里,张焕的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他看了韩滉一眼,看他能否理解自己转移话题的意思,韩滉也微微地笑了,他当然明白陛下的意思,回纥,这是碎叶战役后大唐的下一个目标,但陛下显然不想再用兵,而希望回纥内部自相残杀,直至最后分崩离析,这就需要用高明的手段,或借刀杀人、或离间分化,将这个对大唐最具威胁的敌人彻底铲除。
事实上,大唐对吐蕃已经采取了类似的手段,一方面与其赞普会盟,鼓励其向西扩张,另一方面却又严控与吐蕃贸易,严禁将粮食、铁器等战略物资卖给他们,并用瓷器、丝绸、茶叶等奢侈品换取他们的牛羊,一步步削弱吐蕃人的实力,使得吐蕃赞普始终无力灭亡那囊氏,最后陷入恶性循环的内战之中。
对回纥也是一样,两个月前,回纥正式宣布与大食结成同盟,并视大唐为敌,并将国名改为回鹘,以示和从前的回纥决裂,正是新可汗颉干迦斯这种义无反顾地和大唐决裂,使回纥内部出现了内讧,仆固、浑、阿布思等亲唐部族以及药罗葛灵的族人共数十万人皆向东迁移到可敦城一带,并拥护药罗葛灵为东可汗,请求大唐支持,并与颉干迦斯抗衡。
这对大唐显然是个利好消息,但张焕并不急于出兵攻打颉干迦斯,一是大唐战后疲惫,需要时间休养生息,二是他制定了五步棋战略,现在仅仅只走到第三步,就是支持亲唐派分裂回纥,削弱颉干迦斯的实力,而他的第四步将是对翰耳朵八里实行分类贸易,只开放瓷器、绸缎的奢侈品运往回纥,而严禁各种战略物资北上,当然,这只是堵住一个通道,关键还要堵住另一个通道,不能让回纥从西方得到物资援助,以及不能让回纥拿大唐的奢侈品去西方换取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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