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夫妇正是梁文靖与萧玉翎。合州一役后,二人买船东下,过了数月时光,来到庐山胜境。小夫妻登岸游玩,只觉山光水色,览之不尽。这时萧玉翎已有两月身孕,腰身渐粗,梁文靖自忖再不能如此漂泊,便在庐山脚下一个名叫“白水湾”的村子住下来。
八月后,玉翎诞子,谁料竟是难产,任她武功高强,也被折腾了个半死。好容易孩子落地,不哭不闹,一味闭眼傻笑。玉翎生育虽苦,但瞧儿子笑得开心,痛苦也去了大半,搂着婴孩,无比怜惜。
梁文靖初为人父,心中恍然若梦,喜乐无垠,引经据典,想给儿子起个好名儿。但常言道“求全则毁”,他越是冥思苦想,越想不出合意的姓名。萧玉翎听他唠叨,大觉心烦,将夫妻二人姓氏各取一字,给儿子定名为梁萧。梁文靖虽觉这个名字讨巧,但兼顾夫妻二人,也可谓皆大欢喜。
韶华倏忽,便如白水湾的溪水,淌过小梁萧的家门。在夫妇俩的呵护下,梁萧逐渐长大,这孩子虽然聪明,但也顽皮已极,追猫逐狗,捉弄鸡鸭。惹得四邻怨声载道,梁文靖欲要管教,奈何萧玉翎对儿子溺爱有加,他脾性柔顺,拗不过妻子,每每叹气作罢。
瞧得儿子越发顽皮,梁文靖便想教他读书,寻思这孩子倘能知书达理,说不准会收敛一些;但萧玉翎却想的不同,她有蒙古血统,骨子里崇尚武力,只想儿子武功好,打得过人,便不会受欺负,是以从梁萧四岁起,便教他武功。不想梁萧也有些天分,无论什么招式都上手极快,从不会练第三遍,直让萧玉翎喜上眉梢。
这娘儿俩都是急性子,一个敢教,只想儿子练成一流武功;一个能学,只盼母亲欢喜夸赞。不出两三年光景,梁萧便将黑水一派的武功学了个似模似样。萧玉翎心中得意,不时在文靖面前夸赞。但文靖冷眼旁观,却瞧出梁萧空具架势,论根基,比起自己少年时还要不如,任他学下去,到头来不过是个花拳绣腿。梁文靖心中明白,却不忍拂了妻子的兴头,再则儿子天性顽劣,武功平平,倒也可以少惹是非。当下只是笑笑,任他母子胡闹去了。
梁萧武功小有所成,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全都倒足了大霉。小家伙俨然便是掏鸟蛋的将军、逮兔子的元帅、摸鱼儿的状元。村里的小伙伴时常伸着乌青的膀子到家里哭诉。其实不独小孩子怕他,大人们也被这小顽童弄得犹如惊弓之鸟。文靖每天荷锄回家,第一桩事就是向村邻们道歉赔礼。天幸梁萧年纪幼小,小过不断,大错倒没犯过。
这么一味贪多求快,萧玉翎教了三年,只觉教无可教,当下怂恿文靖传授“三才归元掌”。梁文靖生平最恨恃武欺人,对梁萧的作为不以为然,闻言一口回绝,萧玉翎大是生气,明着暗里和他闹了几回,梁文靖被逼不过,想出一条计谋。这一日,他将梁萧叫到房中,解说“三才归元掌”,但却不说武功,专说掌法中蕴含的学问。
“三才归元掌”化自九宫图,精微奥妙,唯有梁文靖这等悟性奇高的书呆子,才能一宿贯通。梁萧与父亲性子相反,掏鸟摸鱼他最为在行,一说到之乎者也,便苦透了一张小脸。
梁文靖因被妻子逼不过,索性将计就计,明说传授功夫,实则讲的尽是九宫图里的高深学问。心中暗自盘算,梁萧要么学不成这门武功,要么就得乖乖读书向学,才能明白这些深奥道理。如此一来,或能因势利导,教授他圣人之言、仁义之道,循循诱导,总叫这小子脱掉劣习,归化正道。
梁萧从小练武,少了许多童真乐趣,对学武一事早就厌烦不堪,一听父亲也要传功夫,甚是怏怏不乐。无精打采到了房中,梁文靖有意刁难,九宫图也不摆,张口便说拳理。梁萧自来练武,都是摆拳扎马,从没听过练武还要学这些古怪学问,真是越听越觉糊涂。初时尚且苦忍,不到日中,便觉乏味透顶,耳朵朝着老爸,眼睛却盯着窗外枝上活蹦乱跳的鸟儿。
梁文靖心中大恼:“这小子怎么瞧都不像我。到底是不是我儿子?”想到这里,又觉转错念头,对不起妻子,当下自怨自艾一番,说道:“萧儿啊,你瞧不起这路掌法么?”梁萧挠头道:“爸爸,这掌法也能打人么?”梁文靖摇头道:“这掌法后发制人,是自救和救人的功夫,不是打人的功夫。”梁萧笑道:“妈说打架先下手为强,后动手的遭殃!”
梁文靖道:“萧儿,你不知道,世上的武功千万种,不尽是先发制人。‘三才归元掌’后发制人,却不输给先发制人的武功。”他想了想说,“这样吧,你武功不是学得很好么?我这就站着,不动一个手指头,也能摔你几下好的。”
梁萧眨眼直笑。梁文靖也笑:“你不信?好啊,你碰着我一片衣角,就算我输。”梁萧一贯好强,听了这话,笑道:“好……”话没说完就扑上来,想攻老爸个措手不及,哪知一扑落空。梁萧抬眼瞧去,却见梁文靖站在原地,笑眯眯的,就像从未动过,不觉心中奇怪,抖擞精神,伸手去揪他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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