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晓霜血涌双颊,颤声叫道:“是……是他,是他……”柳莺莺这才确信,循声望去,远方浮起一头小岛也似的巨鲸,分水破浪,迤逦而来。鲸上影影绰绰,似乎有人,那人披头散发,忽地叉手按腰,向天再啸,啸声雄浑已极,势如风行海上。
柳莺莺瞧得眼中一热,没来由浑身虚软。花晓霜慌忙将她扶住,急道:“姐姐,你……你受伤了?”柳莺莺心中空落落的,不知是悲是喜,有气没力地说:“晓霜,你看仔细些,真……真的是他?”嗓子发颤,几不成声。
花晓霜喜极而泣,笑脸如花,泪水却顺颊滚落,用力点头说:“是他,是他!”柳莺莺道:“不是做梦?”花晓霜摇了摇头,含泪笑道:“不是梦!”掐了掐她如雪皓腕,轻声问:“痛不痛啊?”
柳莺莺一呆,搂紧花晓霜,咯咯笑道:“我就知道,小色鬼……小色鬼他不会死的……”话未说完,想起这些天所受的委屈,嗓子一堵,泪如走珠,点点滴在花晓霜的脸上颈上。
梁萧受伤落海,一时昏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方才悠悠醒转,睁眼一望,已是红日平西,霞光满天。
他还在人间,大为吃惊。挣扎欲起,却觉百骸欲散,一提真气,丹田空空如也,只得闭上双目,会聚精神,重引水火,再养龙虎,从无到有地会聚真气。过了三炷香的工夫,一股冷气自后腰“鸠尾”处升起,一团热气于“神阙”穴缓缓涌动,两道微弱真气顺脉流走,每经伤处,都如利刃剜割。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梁萧聚拢真气,转了一个大周天,精力稍复。睁眼一看,天光已敛,暮色晦暗,东方疏疏落落点着数粒寒星。
他挣扎坐起,咳出两口淤血,咳嗽牵动掌伤,痛得越发厉害,伸手一摸,竟被云殊打断了两根肋骨。他一边摸索着接好断骨,一边寻思:“我不是落海了么?”伸手摸去,坐下的土地光滑绵软,随着手指微微陷落。正在惊疑,忽听啾的一声,“土地”沉入海中。
梁萧还没明白过来,身子随之入水,咸苦的海水向眼耳口鼻汹涌灌来。梁萧心中灵光乍闪:“不好,这在巨鲸背上!”想通此节,急急扣住鲸背,一动也不敢动。
巨鲸越潜越深,带起一股绝大潜流,带得梁萧东摇西晃,他十指插入鲸背,拼死趴着不放。他在华山练成龟息法,在水下也能支撑一时,鲸鱼被他附身,如芒在背,非但一味深潜,更在海中翻转起来。
梁萧心知大海微茫,不见尽头,这巨鲸便如海中的一叶孤舟,若是被它甩开,自己非死不可。他一边默运龟息法,一边稳住身形,抵御海底潜流。那潜流汹涌澎湃,冲得他数次脱手。可危急之时,往往能够发挥出超人潜力,梁萧也不知哪儿来的气力,每次脱手,又爬上鲸背。
这么上上下下,一人一鲸纠缠了七八个回合。梁萧终究伤重,力难支撑,但觉耳鸣心跳,经脉欲裂,脑海中一个念头若断若续:“我……不能死……莺莺……晓霜……危险……不能死……不能死……”想到二女身处险境,求生之念又起,双手如钢钩利刃,死死扣住鲸背。
人力终是渺小,梁萧意志再强也难抗衡怒海狂涛。不一会儿,身子发轻,从鲸背上漂浮起来,知觉点滴丧失,海水源源灌入口鼻。就在这濒死边缘,忽听巨鲸发声尖啸,梁萧身子一沉,再次浮上海面。
他侥幸脱险,半昏半醒,双手渐渐松开,身子仿佛成了空壳,再无半分血肉。过了良久,梁萧呛出一滩海水,模糊中看到一个女子的背影,似晓霜、似莺莺、又似阿雪,缥缥缈缈、若雾若烟,伸手摸去,却又遥不可及。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觉脸上一热,梁萧猝然惊醒,但觉温热的水流淌过面颊。他勉力张眼,借着星辉,只见巨鲸的背上喷起高高的水柱,过了好一会儿才矮下去。
梁萧的脸上又痒又麻,情知这水柱内含毒质,急忙闪开,将水拭去。回想那阵幻觉,花、柳二女身处险境,自己却陷在这里,不觉万分揪心。他极目眺望,靛墨似的大海起伏不尽,天地寥廓,唯有巨鲸的摆鳍声哗哗传来。梁萧瞧着星光大海,枯坐良久,不觉眼眶已湿,心想:“但有一线生死,我也不可轻易言死,直待再与她们相见……”
这一次,巨鲸在海上漂浮许久,直待东方发白,也未潜下。梁萧行功一夜,真气终于凝聚,他挣扎起身,饥渴难耐,忽见前方凸起一物,定神望去,竟是一条人头大小的章鱼,八条软足牢牢吸住鲸背,静悄悄地就像一团肉瘤。
梁萧心想:“还有个搭便船的?”爬上去伸手一拽,竟未拽动,又费了一番工夫,才把章鱼扯落。撕了一半,连肉带汁一并吃了。他饥渴稍减,寻思这软东西无爪无牙,怎么贴得这样紧凑?细看章鱼软足,上面布满细小的吸盘,不由心头一动:“鲸背光滑,若用‘吸字诀’,以内力附着其上,也许更为省力。”想罢脱去上衣,裹住半个章鱼,负在背上,继而正面朝下,手掌小腹贯入内力,如同一大二小三个吸盘,牢牢吸住光滑的鲸背。不一会儿,巨鲸又发一声鸣叫,向着深海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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