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世贵和华得官的总旗官儿放在冠盖云集的京城只有芝麻绿豆大,他俩却是从祖爷爷那辈就在京城锦衣卫里头厮混的主儿,三教九流街坊市井之间混得溜溜熟,什么地痞流氓、赌档掌柜、妓院老鸨、低品太监,乃至达官显贵府邸的长随、门房、小二爷,就没他俩不认识的。
游七太爷就是张居正相府的大管家,姚八太爷大名叫姚旷,本来是张居正身边的长随,近来也升了管事。
俗话说宰相家人七品官,张居正独掌朝纲,以摄政自居,家仆又何止七品?游七、姚八背倚大树,势倾中外,众官都争相巴结,托他俩在张居正面前美言,因此而升官、弄到肥缺的比比皆是。
以刁世贵、华得官的能耐,也就敢吹吹认得姚八,至于游七,他俩晓得厉害,连吹都不敢吹,免得牛皮吹破反受其害。
陆远志和牛大力都有些不乐,明晓得这两个是来奚落秦林的,身为锦衣堂上官连相府的奴仆都巴结不上,还得指着属下两个小总旗来引见,这脸往哪儿搁?
偏生人家表面上是好意要替你引见,没有什么话好驳他,也只好闷在肚子里自己生气。
秦林却装得比任何时候都老实,欢欢喜喜的道:“啊呀,真是运气好!亏得冯指挥为本官拨来两位这么得力的属下,否则还真摸不到门路呢。那么,便请两位替本官和那位姚八,或者游七说说,安排本官拜谒张相爷吧!”
刁世贵、华得官两个差点没咬到舌头,两人面面相觑,实在没想到秦林脸皮居然这么厚,把别人的奚落当了真,还顺杆就往上爬!而且、而且风大不怕闪了舌头,游七、姚八的乱叫,还要人家安排他拜谒张相爷,你当相爷是破庙里的土地爷呢,想见就见?
可牛皮已经吹了出去,再收回来反而叫秦林看了笑话,没奈何,刁世贵目光巡梭,找了个相熟的门子,笑眯眯的打躬作揖:“赵老哥,我们司里长官想拜拜姚八太爷,您看……”
“哎呀刁老哥的吩咐,小弟敢不从命?”那门子赵老哥的表情不像开始对陆胖子那么冰冷了,满脸堆下笑来,正当刁世贵暗自得意时,他又话锋一转:“可惜不巧得很,张相公进宫还没回来,咱们姚八太爷随在他身边,这会儿也不在府中。”
刁世贵难免有些失望,但门子的态度已让他觉得比秦林有了面子,笑嘻嘻的回来禀报:“秦指挥,不是咱不尽力,确实是不巧得很,姚八太爷不在府中,要不,您老下次再来?”
华得官在旁边笑得牙齿痛,下次再来咱可不替你引荐了,你等着吃闭门羹吧!爷们在京师地面上混了几十年,像你这号年轻气盛的外省土老冒见得多了,不叫你多碰几个钉子,你不晓得京城水深水浅!
秦林只是无所谓的笑笑,走上一步,主动和那门上的老赵拉手,“这位赵老哥是吧?在下锦衣卫指挥佥事秦林……”
“张嘴就是老哥老弟的,你谁呀?”老赵半点面子也不给,就要挣开去,可接下来眼睛一瞪,嘴巴一张,喉咙口咯的一声,满脸堆下笑来。
原来秦林手笼在袖子里,神不知鬼不觉一锭马蹄金就送了过去,这才笑眯眯的道:“请哪位进去和管家大爷说声,和敬修、懋修两位公子月夜泛舟的故人到了。”
我靠!刁世贵、华得官两个见了秦林这一手,差点儿打了个倒栽葱:这哪儿是外省来的愣头青啊?“袖里乾坤”耍得炉火纯青,官场上历练了几十年的老滑头,也不过如此了吧。
至于什么故人,自然是扯淡的,哪个到相府来拜谒的不是东拉西扯的攀关系?
老赵也是微微笑,掂掂马蹄金沉甸甸的压手,暗道这个官儿倒懂事,便笑眯眯的叫他等一会儿,自己进去回。
秦林颇为悠闲的在石阶上踱来踱去,还饶有兴致的伸手去摸相府门前那两只大石狮子,别人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众多门子、锦衣校尉、等着求见的宾客,乃至刁世贵、华得官两个,都等着看他的笑话。
一招袖里乾坤搞定门子老赵,可府中管事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看看这锦衣官儿也没带什么箱笼、抬盒、大捧大捧的黄白之物,以区区四品锦衣佥事的位分,哪有那么容易就见到大明的当朝第一人?恐怕连府中管事都结交不上吧!
没等多久,忽然有位身穿玄色金团花丝棉袍的中年人连滚带爬的跑出来,一边跑还一边骂老赵:“狗肏的货,爷怎么和你们说的?要是有位姓秦的锦衣佥事来了,赶紧告诉咱……结果倒好,差点叫人家吃闭门羹,哼,你们耳朵都长到屁股上了?”
门上的众位门子、值守校尉,等着求见的宾客,眼珠子哗啦啦往下掉了一地,原因无他,这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中年人,就是相府大管家,大名鼎鼎的游七太爷!
游七有多牛?他不仅是相府的大管家,还是张居正与冯保的中间人,出手便有风云雷雨,与冯保家奴、时任东厂掌刑千户的徐爵平起平坐,宫中的小太监、朝中的言官,都热心与他交结,相互称兄道弟,一二品的大臣见他,也都客客气气称游七为贤弟或者“楚滨先生”,甚至连边关将帅也有主动拜到他门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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