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老兄生得瘦长脸、肿眼泡、八字胡须,向来有清官之誉,只是每时每刻都板着张脸,随便遇到哪个,都像上辈子欠了他的。
他,也是六部尚书里面,唯一一个不是江陵党的人。
在江陵党如日中天的时候,严清能以非江陵党人的身份做到刑部尚书,要么就很有后台,要么就就本事极大,或者两者兼具。
厂卫鹰犬虽然权势极大,部堂大员也不是随便惹得起的,见严清到了,洪扬善就满脸堆笑的迎上去,腰杆一弯:“严尚书到弊衙门,有何贵干?小的洪扬善在这儿侍候着。”
严清肿眼泡眯得几乎把眼睛挤没有了,看看秦林没有亲自出迎,就哼了一声:“果然少年得志便猖狂,老夫到此他居然还拿大,洪指挥,叫你们掌印官秦林来见!”
此时以称名为鄙,平辈论交称呼字,官场上则是官衔名号,譬如张居正,万历、太后叫他张先生,同朝大佬称他太岳先生,民间则呼为江陵相公,谁要当面喊张居正三个字,铁定不要命了。
严清对秦林直呼其名,北镇抚司诸位锦衣官校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不好看了,洪扬善更是板起脸,冷冷的道:“严部堂,对不住,我家秦将军在诏狱里有要事,要不您等一会儿?”
“老夫奉旨办事,秦某人再推三阻四,休怪老夫揭参!”严清说罢,将袖子用力一甩。
洪扬善以下北镇抚司的官校们,全都面面相觑,不明白严尚书为什么像吃了枪药,虽然都是执法的衙门,但刑部和北镇抚司的往来并不多,好像秦将军和严尚书没有什么过节吧?
“哎呀呀,是严部堂老大人啊!”刘守有从白虎大堂笑眯眯的迎出来,瞅瞅北镇抚司的署衙,脸上挂着几分揶揄。
严清重重的哼了一声:“刘都督御下不严,叫这等佞幸之徒做到掌印官的位置,真乃国朝之异事也!”
刘守有假作惶恐,心头早已乐翻天,作为老牌大特务头子,他当然知道严清为什么要大发雷霆。
当年刘一儒在刑部做侍郎时就是严清的好友,刘一儒、刘戡之父子在南京双双自尽,严清就把秦林在小黑本上记了一笔,只是刘戡之确实所行不轨,干出丑事来,严清不好公然跳出来和秦林争执。
怎么过了两年,严清突然又冲出来为难秦林呢?
原来他之所以能以非江陵党人的身份,稳稳当当的坐着刑部尚书的位置,只因他家与王皇后娘家结了亲,有这层关系,张居正就动他不得——作为首辅做得太明显了,未免惹来专横跋扈的讥评。
王皇后恨上了秦林,想必严清就是为着这一层,才撕破脸皮,跳出来指责秦林。
新仇旧恨一块儿涌上心头,也难怪严老尚书如此失态。
刘守有当然乐观其成,如果严清能和秦林斗起来,他绝不介意从旁打几下太平拳。
诏狱大门缓缓开启,秦林施施然走出来:“什么人在我北镇抚司大呼小叫啊?诏狱重地,闲人免进,别把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
好嘛,秦林眼皮子都不夹严清一下,将这身穿二品文官服色的堂堂刑部尚书,完全视若无睹。
洪扬善属下北镇抚司的那些个官校,起初见刑部尚书严老大人发威,都有些不自在,这会儿看看自家将军的笃定,一下子就放了心。
开玩笑,咱们秦将军斗垮了多少朝廷大员,还差你这位刑部尚书?
严清被一句阿猫阿狗气得够呛,指着秦林道:“你、你、你,你敢侮辱朝廷大员,本部堂……”
“你这是自取其辱,”秦林指了指黑漆漆的诏狱牌匾:“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诏狱!严老大人在外头大呼小叫,敢是心急了,想快点进去?”
别人不清楚,秦林还不清楚严清的来意?这家伙就是替王皇后出气,来打压老子的吧!
若是别人,还真得让严清三分,可换了秦林,毛都不鸟他。
刑部尚书有什么了不起?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
突然严清像是发现了什么,肿泡眼一眯,笑起来:“哼哼,秦将军竟然在诏狱里头喝酒取乐,本部堂要告到朝廷,治你玩忽职守、疏忽懈怠的罪名!”
“我喝酒又怎么样?我还和钦犯在喝呢!”秦林把手一指,直截了当的告诉他:“你今天是来提白莲北宗一干要犯去菜市口斩首的吧?不妨告诉你,刚才我就是在和其中一名钦犯喝酒,你可以现在就写揭参,看看能不能参倒我!”
你你你!严清气得面红耳赤,他做了好久的刑部尚书,还从来没遇到秦林这么嚣张、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
刘守有假惺惺的装好人,一副皮里阳秋的嘴脸:“哎呀,虽说文武殊途,毕竟同朝为官,严老大人是前辈,秦将军未免太不尊老了吧?来来来,秦将军年轻,道个歉,把这事揭过去就算了,哪里就要到揭参的份上?传出去,别人连我这个锦衣都督都笑话起来,那就不好听了。”
其实刘守有说的是屁话,北镇抚司虽然属于锦衣卫体系,但专门铸造了一方大印,有事可以专达御前,诏狱的事情并不归他管理。
可要是秦林道了歉,那就弱了气势,刘守有自然有后招叫他一步步低头。
秦林哈哈一笑,将严清打量一番,不紧不慢的道:“哪个龟孙子才不写揭参呢!咱们这儿笔墨纸砚都有,借给严尚书写,就写我在诏狱和钦犯喝酒,不写的是乌龟王八蛋!”
严清气得牙齿几乎咬碎,转身一挥手:“好,刘都督,这可不是老夫不给你面子,秦某人欺人太甚!我这就在你衙署借纸笔一用,现在就揭参秦某人!”
“小样儿!”秦林看着严清和刘守有,嘴角一翘,笑得格外奸诈。
“秦哥,”陆胖子跟上来,低声问道:“以兄弟对你的了解,怎么我觉得你是专门要激严清写这道奏折?”
“要写,一定要写,写了才好呢!”秦林嘿嘿的坏笑着,“因为要提醒一下某些人,别忘了……”
严清以进士出身做到刑部尚书,这文笔真是倚马可待,在白虎大堂刷刷刷几笔,就把揭参折子写好。
刘守有假惺惺的要阻止,话里话外却是火上浇油,非但不叫严清熄了火气,反而火气越来越大。
“刘都督,可不是老夫不给你面子,是秦某人太不给老夫面子!”严清说着,把写好的揭参折子交给差官,命他加急送往通政司。
刘守有一阵冷笑,锦衣卫的诸位堂上官和属官则面面相觑,都知道秦林圣眷优隆,但严清这道折子上去,朝廷会不会觉得秦长官恃宠而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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