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刹海岸边五峰海商的驻地,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人人脸上都是喜笑颜开。
海商之中除了少数朝鲜人、日本人和西洋人,八九成还是浙江福建沿海的赶海汉子,风里来浪离去,毒辣的日头和腥咸的海风让脸庞变得黑里透红,刻上了茫茫大海里讨生活的印记。
曾几何时,他们被迫背井离乡,在日本平户港寄人篱下,隔海东望故乡的父母坟茔,心头真如刀割;
现在受到朝廷招安,堂堂正正的衣锦还乡,依托开放通商的杭州港,整个海商集团蒸蒸日上,受朝廷器重、百姓欢迎,从六品长官司升格为从三品宣慰使司,比起不堪回首的过去,怎不叫人欢欣鼓舞?
这一张张黑红的面庞,全都浮现出鲜活的笑容,那种从心底透出的喜气极富感染力,让随着金樱姬一块回来的秦林,心情也像海上朝阳一样灿烂。
可不是吗,秦林和金樱姬在驻地得到了无数张笑脸的欢迎,言辞木讷的海边汉子或许不习惯用语言来表达情感,但那发自心底的笑意,早已胜过了千言万语。
弃轿步行的金樱姬,低声对身边的情郎笑道:“小冤家,看看奴奴这些个属下,他们可感激你呢!从流落海外的莠民,变作朝廷赤子,招安、开海的功绩实在了不起!”
昔日毛海峰手下的一位老海商、一位水兵统领带着众人挤上来,权正银、龟板武夫也跟在旁边。
“谢宣慰使提拔,谢秦长官提拔!”叫做巩阿财的老海商率先拜倒,随后呼啦啦拜倒一片。
宣慰使司实行土司制度,属官是听凭宣慰使奏请,朝廷无有不从的,金樱姬就封巩阿财做了四品同知,那个叫朱顺水的水兵统领做了从四品副使,权正银是五品佥事,龟板武夫也得了个从七品经历的官职。
巩阿财、朱顺水原来还以为金樱姬要提拔自己亲信,他俩虽然是已故大头领毛海峰的铁杆老兄弟,一直以来都支持金樱姬,但和权正银、龟板武夫相比,就毕竟隔了一层。
哪晓得这次金宣慰使报上去的名单,他俩一个同知、一个副使,官位倒排在权正银和龟板武夫的前面,登时心头感激莫名,发誓要像对当年的汪直、后来的毛海峰一样,替金宣慰使效死力。
“金宣慰使,我、我……您不愧是汪大老爷的嫡传,汪船主和毛老哥在天有灵,保佑我五峰海商!”巩阿财抚今追昔,一时间老泪纵横。
朱顺水把胸脯一拍:“从今往后啊,咱这条命,是卖给金宣慰使啦!”
官位还在其次,体现的尊重却叫这两位波峰浪谷出生入死的铁汉子感动莫名,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更何况他们当年已经把命卖给徽王汪直,现在又接着替他女儿效死力,不是理所当然吗?
权正银和龟板武夫缩在后头一点儿,众位海商弟兄本来都觉得这两位跟金船主跟得最紧的,一定能加官进爵,却不想他两个的官职反倒排在了后头,真正叫人费解。
哼!金樱姬冷笑一声,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笨蛋,要下药就下药呗,偏偏跑到镇水观音庵来办,老娘没喝到,反叫白莲教主喝了,真是气煞我也!幸好……
宣慰使大人转过眼神瞅了瞅身旁的秦林,眼波就变得柔媚无比。
自作聪明的权正银却会错了意,安慰有些闷闷不乐的龟板武夫:“放心,金船主终究是面嫩,拿咱们发作一下遮脸,其实心头是欢喜的;而且现在中原的世道还没变,终究是雌的怕雄的,咱只要叫秦长官高兴,他在金船主跟前替咱把枕头风吹起来,终究有咱们的好处。”
龟板武夫的斗鸡眼就直愣愣的盯着秦林,对权正银口中的枕头风充满了期待。
偏偏秦林想到那天的事情,也觉得这两个活宝行事实在好笑,便冲着他笑了笑,顿时叫龟板武夫乐不可支,觉得秦长官的枕头风大有希望。
“做得不错,”秦林冲着金樱姬微微点点头,“暂时把提拔心腹缓一缓,先结纳人心,这手玩的漂亮。”
那是当然,要是金樱姬行事单凭一己好恶,她能坐稳五峰船主之位那才是怪事呢。
朝廷将瀛洲长官司升格成宣慰使司,官职的分配就是个很大的问题,叫心腹手下缓一缓,这就把高姿态摆出来了,方方面面都争不起来。
“再怎么呀,也没你厉害,”金樱姬嫣然一笑:“看看海商弟兄们,简直把你当作再生父母来感激呢!”
秦林难得的谦虚一回:“那我可不敢当,以前东南沿海官商勾结走私,朝廷一分税银都收不到,现在每年冬解几十万银子,张相爷转手拨出去,治河、练兵,通通宽裕起来,立下这份功劳,朝廷有什么封赏,也是你们该得的。”
像琉球、朝鲜这些藩属,虽说年年进贡,其实捞到的回赐更多,哪里像五峰海商这样,几十万实打实的银子交给朝廷?
单单看在银子的份上,金樱姬这宣慰使就名至实归!
“那好吧,”金樱姬挺了挺胸,“既然小冤家都这么说了,奴奴就当仁不让,舍我其谁了哟。”
秦林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贼亮贼亮的眼神儿却往人家胸口溜了一圈:好像是大了一点儿,看来丰乳方子有效嘛。
讨厌!金樱姬风情万种的白了他一眼,走入了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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