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这么快?
看见文渊阁大学士礼部尚书申时行在前,司礼监秉笔太监张鲸居后,率领随从护卫从紫禁城方向拍马而来,在场的众位官员齐齐吃了一惊。
明朝的皇权受到不少限制,皇帝直接发出圣旨被称为中旨,理论上是不合法的,官员可以原样驳回,不予遵行——当然大部分时候,百官都会给皇帝一个面子,遵旨办理了。
凡经内阁票拟、皇帝本人或者皇帝授权司礼监批红,然后转回内阁发往六科、最后交中书誊抄出来,才是合法的正式圣旨。
中旨只能由太监颁传,只有符合法定程序的正式圣旨才有文官颁旨,事务级别较低的就只派行人司官员和部堂司员,较为高级的会派遣六部侍郎、尚书级别的官员,派阁臣颁旨,那就是涉及军国重事的圣旨了。
现在来的除了张鲸,还有内阁三辅申时行,也就说明这道圣旨是完全合乎法定程序的,并且内容极为重要!
关键是,案发到现在也就半个时辰左右,这道圣旨竟已走过了票拟、批红、内阁发六科抄写等程序,其速度之快,越发说明朝廷是如何重视!
想到这里,众位官员的心情都变得沉甸甸的,即便是刘守有、严清都顾不上幸灾乐祸了,真要闹出什么乱子,难道锦衣卫、刑部就一点儿责任都没有吗?万一案情出现什么反复,大伙儿不跟着吃挂落?
唯独身为当事人的秦林不慌不忙,低着头只管看地下,好像地上有朵花似的。
反而是严清、刘守有小心翼翼的迎上去,施礼问道:“申阁老……”
“站住!”秦林一声断喝,震得严清、刘守有耳朵里嗡嗡作响。
申时行正由从人扶着下马,闻声一个趔趄,要不是随从眼明手快,只怕当场就得摔个大马趴。
“你、你……”严清指着秦林,气得手直抖。
刘守有也吹胡子瞪眼睛,眼珠一转,抢上去扶着申时行:“申阁老,您慢点……秦林,你搞什么鬼!”
秦林冷笑一声,指着地面的几处马蹄印迹:“刘都督,我可是为你好。你差点踩到现场证据啦,哼哼,要是影响案情判断,朝廷怪罪下来,只怕你我承担不起!”
凡是供人驭使的马匹,四蹄都得钉上蹄铁,否则马蹄子会被硬地磨破,徐辛夷骑的照夜玉狮子当然不例外,撞人现场的青石板路面就被蹄铁摩擦,留下了几道深浅不一的白色印痕。
刘守有看看脚下,将袖袍一甩:“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惊了申老先生,若是方才跌下马来,你也吃罪不起!”
申时行不愧为好好先生,连连摇手道:“老夫没什么,没什么的。”
内阁三位辅臣,张居正雄才大略,张四维口蜜腹剑,只有申时行是个老好人,据说他在张居正面前从来没有自己的意见,只会亦步亦趋、萧规曹随。
从前秦林和他没打什么交道,此时看起来传闻的确不假,申时行摆手的时候,脸上甚至些微带着点儿窘迫之意,唯恐别人替他担心似的。
“咳咳,”张鲸也不大看得起申时行这做派,提醒他该传旨了。
“还是张公公来吧,”申时行温和的笑着。
朝中大僚其实都不怎么把申时行当回事儿,因为这位老先生几乎没有自己的意志,做人像个任凭揉搓的软面团一样。
张鲸也就不推辞,接过圣旨展开,先不急着读,而是冷笑着瞅了瞅秦林。
难道是对秦林不利的?刘守有和严清的心跳比平时快了不少。
张鲸这才慢条斯理的念道:“诏曰,黄台吉妻、一品夫人德玛亡故一案,着锦衣卫都指挥使秦林详查,务必秉公直断、以服远人之心,切切!”
什么,叫秦林这当事人的丈夫来查案,有没有搞错?
官员们齐齐把嘴一张,正眯着眼睛直乐的严清更是下巴颏差点儿脱臼,刘守有也一头雾水,莫名奇妙的瞧着张鲸:张公公啊,既然是这么道旨意,您刚才干嘛冷笑成那个样子?害得我还以为姓秦的倒霉了呢!
张鲸也回报一个幽怨的眼神,心说难道我不愿意叫姓秦的摔个大跟头?可圣眷优隆四个字真不是盖的,连李太后都替他说话,所以也就只能这样了……不过姓秦的想逃过这一劫也不容易,圣旨最后两句的意思,揣摩起来可有点好玩哩。
张公鱼糊里糊涂的就算了,黄嘉善精明强干,听到圣旨前面半截,本来松了口气,等到念完,又暗暗替秦林捏了把汗。
圣旨是够意思了,叫秦林这当事人的丈夫不必回避,亲自查办案件,这不能不说是相当程度的信任;但“务必秉公直断、以服远人之心”,也就是叫他看着办,至少要让蒙古人心服口服,如果连这一点都无法办到……真当朝廷是你家开的?谁也保不住他!
感觉到黄嘉善的善意,秦林一边领旨谢恩,一边自信满满的朝他微微点了点头:既然朝廷给了我破案的权力,这事还怕个屁呀!李太后和万历的圣眷,张居正的青睐,朝中同党的声援,老子一样都用不着,老子单凭这双眼睛这两只手,就能叫黄台吉去吃屎!
“咳咳,本官奉旨办案,各色人等一一听审,”秦林抖起官威,冲着徐辛夷喝道:“徐氏,你是如何骑马撞死了德玛夫人,为本官尽数道来,不得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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