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际的草原腹地,敕勒川的中心位置有一座青砖为墙的城市,草原牧民逐水草而迁徙、居于毡房之中,这座城市的出现就显得格外神奇,而它青色的城墙又正好与蓝天草原的背景色融为一体。
坂升城,为十年前俺答汗、三娘子所筑,白莲北宗赵横北出力甚多。
城高三丈、周围二里,外城周围三里,板升城的规模在中原不值一提,但在连固定房屋都不多的塞外,则成为远近闻名的草原明珠,甚至在俺答汗雄踞漠南、土默特部兵锋日盛的岁月里,超过正统蒙古大汗世系图门汗驻帐的察哈尔部,成为了右翼三万户乃至整个蒙古草原事实上的政治中心。
俺答降明之后,这座城市又有了新的名字,朝廷改坂升城为归化城,取归降天朝、慕我王化之意。
正因为如此,黄台吉、三娘子这正在对峙的双方,都把营盘扎在归化城的南方,迎着朝廷钦差前来的方向。
归化城较小,而且蒙古骑兵善于野战不利守城,双方都不约而同的扎营城外,归化城南门外就是三娘子的一个精锐万人队,而属于黄台吉的三个万人队以倒品字形,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形成包围之势。
同属蒙古土默特部的战士,因为各自主人的不同,互相怒目而视、剑拔弩张——自从俺答汗去世,归化城内外的气氛就一直非常紧张。
比较外围的地方,还有土默特部其他长老、台吉、和硕齐、那颜的营帐,因为支持不同的对象,分为东西两个阵营,东边的贵族们是三娘子的拥趸,西边则支持黄台吉,双方泾渭分明。
更多的贵族还没拿定主意,营帐在方圆十里的范围内星罗棋布。
众军帐环绕的中心位置,一座洁白的大帐饰着金绣、流苏,顶部一丈五尺高的羊毛大纛迎风飘扬,这就是大明顺义王、咱克喇瓦尔第彻辰汗俺答的营帐。
往日,俺答汗与三娘子同坐营帐处理各部事务,现在俺答汗已死,帐中只剩下了未亡人三娘子。
这位夫人生于嘉靖二十九年,如今三十一岁,正是熟透了的季节,只见她面若银盘、体态丰腴,乌光发亮的青丝扎成数条小辫,白皙的脸上两团腮红透着媚意,果然不愧为塞外草原的第一美人儿。
三娘子的脸上并没有失去丈夫的悲戚,因为俺答汗其实是她的外公,当年强行霸占了她,虽然草原上不像中原那样讲究礼法,可遇到这种事情,她要是心甘情愿那才怪了呢。
其后三娘子顾全大局,尽心竭力辅佐俺答汗治理草原事务,以卓越的政治才能赢得了各部的尊敬,但青春少艾的她,自始至终不可能对实为外公、又生性粗鲁凶暴的俺答汗产生什么夫妻之情。
而且俺答汗去世前这两三年,出于种种考虑,最终没有传位给三娘子所生的幼子不塔失里,而是传位于凶蛮神似乃父、与三娘子关系紧张的黄台吉,这就更让她分外恼怒,连一星半点的夫妻之情都荡然无存了。
如果亲生儿子不塔失里继汗位,三娘子是不需要下嫁的,从此恢复自由身,但是黄台吉登位的话……
今天三娘子没有像往日那样出帐走马练兵,为麾下的精兵强将打气鼓劲儿,也不曾理会矮几上各部那颜官员的文牒,而是慵懒的斜倚坐榻,把玩着一只竹刻的笔筒。
六树梨花打百球,昔年曾记柳桥头。
娇来靥靥西施粉,冷伴年年燕子楼。
樱桃小口轻启,读着笔筒上刻的香艳诗句,三娘子美丽的眼睛里闪烁着憧憬,见惯了草原风光、大漠飞沙,不知江南烟雨是否真像那人说的,如梦似幻、令人迷醉?
外面突然一阵人马喧闹,三娘子将竹刻笔筒放下,慵懒的神色一扫而光,手扶腰间黄金弯刀,厉声喝道:“珠玛、那姑,是谁在营中喧闹?不畏我的军法了吗?传我号令,再高声喧哗者,斩!”
帐内两名背弓佩刀的侍女就要出去传令。
“额吉,额吉(蒙语:妈妈),”十三岁的不塔失里风风火火跑进来,满脸兴奋之色:“天朝大皇帝的钦差到啦!就在二十多里外,黄台吉已经迎出去了,咱们也赶快吧!”
钦差到来的消息,早已用七百里加急传了火牌、滚单,所以三娘子并不着慌,秀眉微皱:“不塔失里,我的儿子呵,你急个什么劲儿?雄鹰盘旋良久,看准了才一击必中,你是老汗和我的儿子,要学学雄鹰的沉稳哩。”
不塔失里挠挠头,脸上很有点不好意思,他无论长相还是脾气都更像三娘子,与粗犷野蛮的黄台吉截然不同。
“珠玛、那姑,把吴大人赠给我的衣服取出来,还有不塔失里的那套衣服,”三娘子慈爱的抚摸着儿子的头顶,笑容中带着点儿狡猾:“黄台吉要抢先,就让他一次吧,咱们哪,换好了衣服再去,哼哼。”
黄台吉的确抢先一步,他的营帐从三面把三娘子的营帐包围起来,处在外围当然先得到钦差的消息,即刻传令土默特部所有长老、那颜、台吉、和硕齐随他前往迎接。
不出所料,听说天朝钦差已到,不仅黄台吉的支持者倾巢而出,就连众多犹豫不决的蒙古贵族也纷纷出迎,跟在黄台吉的后面,显得声势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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