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么回事儿……胖子,看来刚才我们都忽略了一个细节,”秦林微笑着指了指尸身,“再看看,想想哪里有问题。”
装神弄鬼!孙有道和曹四嘿嘿冷笑,老太爷差点儿被他哄赚,不过那是出其不意,有正宗蒙古人帮他,这回咱们全力以赴,你还有机会吗?
陆远志、牛大力和校尉弟兄们都盯着尸首仔细观察,白霜华也睁大了眼睛:
尸首跌坐圈椅的姿态,身体瘫软松垂,全靠椅背和扶手支持,并没有什么问题;
脖子稍稍扬起的姿势是有点不同寻常,但考虑到箭矢射来的力量,把脑袋带得扬起来也是有的;
眼睛暴突、脸上肌肉抽搐,充满了临死的惊怒和痛苦,把死亡瞬间的表情凝固下来;
口边喷涌出的血迹弄湿了前襟,书桌上有本摊开的《纪效新书》,雪白的书页被溅上了几滴鲜红的血迹,格外触目惊心;
嘴里插着的雕翎箭,锋锐的箭矢刺穿了人体,从脑后颈窝位置穿出来半寸,露在嘴外边的箭杆是麻绳加生漆缠裹的,乌黑光亮……
“不对,箭杆,箭杆上没有血迹!”陆远志大声惊呼起来。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仔细看那箭杆,确实连点血沫子都没有沾到。
雷暴圆睁双眼,贺昂嘴巴微张,倪仲远倒抽一口凉气,汤可善张口结舌,四名堂上官都惊讶莫名。
曹四和孙有道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脸色都有点难看。
秦林微笑着冲陆远志点点头,朗声道:“确实,因为箭杆是乌黑的,有没有鲜血并不显眼,而我们看到这一幕,注意力又首先被死者口中插箭的离奇死状和扭曲挣扎的表情所吸引,难免忽略了这个不起眼的细节。”
陆远志眨巴眨巴小眼睛,顺着往下说:“既然利箭穿口而死,死者口中必定鲜血喷涌,看看衣襟和兵书都喷了不少血,为什么箭杆却是干净的呢?难道被人擦过了?这么说的话,这支箭就不是从窗外射来,而是有人拿着它,刺死了欧阳将军?”
“其实你已经回答了自己的问题,”秦林说罢,笑而不语。
白霜华微微一怔,立刻明白了秦林的意思,陆远志和牛大力紧接着也恍然大悟。
曹四深恨秦林,色厉内荏的叫道:“姓秦的你玩什么花样?拿话蒙谁呢?”
“笨蛋!”陆胖子啐了一口,双手虚虚握着,做出拿箭的姿势,朝着自己嘴里刺下,然后噗的一声假装吐出鲜血,呸呸呸将口水吐在手上。
众人立刻明白过来,正因为箭矢不是从窗外射来的,而是被人拿在手里刺死了欧阳将军,欧阳鹏临死喷吐的鲜血必然喷在箭杆和握箭杆的手上,血迹就把那人的手印留在了箭杆上面。
这样一来,行凶者就必须把箭杆上的血迹擦掉了,否则就算白痴,也能看出那是一只手握着箭矢,将它插进欧阳鹏嘴里的。
明白是明白了,可弟兄们,尤其是白霜华看到陆胖子吐了满手口水,不禁大摇其头,这家伙也太龌龊了吧。
牛大力却被这一幕提醒了,立刻叫道:“秦长官,咱们赶紧到内衙各处搜搜,凶手作案的时间并不多,也许擦血迹的布还没扔掉。”
嗯,好歹也算一条线索,秦林立刻命令官校弟兄前去搜寻。
“凭什么授我们的签押房?”倪仲远叫起来。
汤可善也不善了,强词夺理的道:“都是你一面之词,也许鲜血正好没有喷到雕翎箭呢?”
经历、镇抚、千户等大群中低级军官却只把雷暴看着,他是欧阳鹏的心腹,欧阳将军已死,绛州卫便隐隐以他为首。
雷暴不假思索的挥了挥手:“老倪,老汤,咱们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任他们搜吧!”
倪、汤二人无话可说,只得听凭牛大力率领锦衣官校,到各人签押房里头搜检。
秦林笑笑,指了指箭杆:“汤指挥说我是一面之词,倒也没错,所以我还是拿出更有力的证据来吧。巴特尔,把你的雕翎箭拿一支给我。”
哲别化名巴特尔,他不知道秦林要做什么,但半刻也没犹豫,从地上箭壶里取了一支箭,恭恭敬敬的递给秦林——箭壶是被绛州卫士兵作为证据,一块带进指挥使司的。
装法医工具的生牛皮包是驮在马背上随身携带的,陆远志早已拿来了,秦林从中取出指纹刷和银粉,小心细致的在箭杆上刷起来。
很快,哲别拿过的位置就显出了指纹印迹。
秦林举着箭杆介绍:“人手指分泌油脂和汗液,凡是人手摸过的地方,就会留下指印,用金银粉刷去,就能显现出来。”
这道理很容易懂,此时人们在文书契约上也是打手印,只是不懂指纹显影的方法。
秦林说着,就又走到欧阳鹏的尸身旁边,用指纹刷在作为凶器的雕翎箭上来回轻刷,这一次的结果就不同了,箭杆箭尾沾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粉,却始终没有指纹显示出来。
这是箭杆被擦拭过的有力证据!开弓放箭,就要捏住箭杆,不可能不留下指纹!
不过秦林做完之后,也轻轻叹了口气,如果箭杆不是被擦拭过,单凭指纹就能揪出真凶了吧……他的目光从四名堂上官和送茶亲兵的身上轻轻滑过。
“那可说不定,”孙有道比较狡猾,很快想到了唯一的破绽:“如果行刺者知道秦长官有让指印显出来的手段,放箭时戴手套或者用布垫着手,箭杆上照样不会留下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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