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黄昏时分,青楼对清倌人的严苛训练终于结束,不过尽管身体累得快要散架,小丫头们仍不能像普通人家闺女那样倒在床上休息,而是被王嬷嬷赶到了一间阁楼的第三层,令她们凭栏而立,沐浴着灿烂的晚霞,吟诵诗词歌赋。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一名少女念到这里,忽然忘记了后面的词句,感觉到王嬷嬷冷厉的目光投了过来,越发慌得额角冒汗。
“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杜十娘替姐妹接了下来,尽管在家里没有读过书,可她天生聪颖,同样的词句总比姐妹们记得牢。
杜十娘这么一接,小姑娘们各自咏诵,口中诗句珠玉喷涌,晚风寒凉,晚霞绚烂,大同城尽收眼底,白登山依稀可见,衣袂凌空之际,不管明不明白诗句中的意境,却已暂时忘却了身处牢笼的烦劳。
老鸨和王嬷嬷满意的笑了,培养大同府姑娘,要在京师那风月场上高张艳帜,就不能养出个低眉顺眼的奴婢样儿,得有点清丽脱俗的气质才行,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总要精通那么几样。
就在此时,南面官道上车马隆隆,当先一队骑士高举旗帜,人人鲜衣怒马,飞鱼服、绣春刀,神情大有虎啸鹰扬之态。
接着大群乌斯藏喇嘛僧步行,衣分红白两色,抬着两张坐榻脚不点地,风卷云驰般奔来,榻上踞坐之人一胖一瘦,相貌奇古。
然后才是一辆驷马并驾的大车,车身厚重,刷着能照出人影的黑漆,车夫也是尖帽皂衫白皮靴,腰背笔直的坐在车辕上,把车儿驾得稳稳当当。
最后又是一群褐衫尖帽白皮靴的骑士,阴森森白惨惨的脸皮,眉眼间杀气腾腾,叫人疑心是十殿阎罗盖错了印,把十八层地狱里那一层的凶灵恶鬼放到了阳间。
嘶~~阁楼上的小丫头们隔着老远,就觉得一股阴鸷凶戾的气势扑面而来,吓得花容失色。
“这、这是些什么人?”杜十娘紧紧抓住栏杆,小手因为用力有些发白。
姐妹们里面有年纪稍大认得字的,瞧着那队人马打的旗帜,颤声念道:“左都督,少保,特进荣禄大夫,柱国,钦差、钦差总督东厂官校秦!”
东厂,东厂!
莫说小姐妹们,就连青楼老鸨和刚才那位凶神恶煞的王嬷嬷,此刻都骇得面无血色。
杜十娘家住大山深处,并不知道东厂的威名,眼睛忽闪忽闪,好奇的问道:“什么东厂,是打铁的厂子吗?刘姐姐你为什么这么害怕,难道他们是坏人?”
刘姐姐是书香门第,破家之后沦落风尘的,闻言就苦笑道:“当然、当然是坏人,坏得不能再坏啦……”
唉~~杜十娘就叹口气,“天底下为什么有这么多坏人,偏偏还都横行霸道?”
小姑娘并不知道,她心底那个笑容温和、心地善良的大哥哥,就在黑色的马车之中,就是新任的东厂督主!
“疯了,你们作死!”老鸨和王嬷嬷回过神,从身后虎扑过来,拖住刘、杜两女就往后扯:“东厂督公就在下面,你们敢在这里胡说,不要命了?!”
其实东厂人马离这处青楼还远得很,至少绝不可能听见两名少女的谈话,可老鸨和王嬷嬷却不敢冒一点点风险,绝对不敢。
半晌之后,杜十娘才从老鸨怀中挣开,看着那队远去的东厂人马,心底有种怪怪的感觉,仿佛什么重要的东西已离自己远去了。
很多时候缘分注定,无数次回眸换来的擦肩而过,终究迷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要很久很久以后才会重逢,却已相逢未必能相识……
“大概是眼花了吧!”秦林放下了车帘,他刚才似乎远远看到一处阁楼子的第三层,有道似曾相识的身影,但转眼便已消失不见。
马车内部空间非常宽敞,秦林重新回到软榻盘膝而坐。
张紫萱依偎过来,臻首轻轻枕在他的腿上,纤腰底下垫着柔软的枕头,把自己摆成最舒服的姿势,凤目微闭,睫毛微微颤动,宛如一只慵懒的小猫。
秦林盘弄着玉人柔顺的青丝,笑眯眯的道:“紫萱妹妹,可是越来越懒了呢……”
“小妹要多休息,而且,这些天秦兄不能打坏主意哦!”张紫萱星眸微睁懒懒的说着,手轻轻抚着小腹,满脸幸福。
呃~~秦林大窘,这些天辛苦耕耘有了成果,相府千金的肚子里,已经有个小生命悄然到来,她立刻变身成护崽的母猫,再也不让他碰一下。
瞧着秦林吃瘪的样子,张紫萱吃吃偷笑,掐了他一把:“再忍几天,等到了京师,姐姐妹妹都等着呢!”
张紫萱不提还好,提起青黛和徐辛夷,秦林反应就更大了,想到那娇憨可人的女医仙和火辣热情的徐大小姐,小腹处热流涌动。
该死的周易参同契!秦林郁闷的很,同样是双修,白霜华神功大成,到我这儿就成了精虫上脑,没天理啊没天理……
张紫萱看看秦林那副窘相,也不敢再挨着他了,赶紧坐直了身子,眼珠一转开始转移话题:“秦兄,闲话休讲,武臣就任东厂督主实为国朝首例,如何操持,你心中可有定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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