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好痛,身子,好热……妈妈,我、我这是要死了吗?”
白古城西大军营盘,一座用香蕉叶搭建的低矮草棚里,南掌士兵纳敦痛苦的呻吟着,他蜷缩在铺满青草的地面,黧黑的脸带着病态的潮红,嘴唇焦干,两只眼睛失神的张开,露出泛黄的眼球。
“喝点水吧!”同伴提起竹筒,将清水灌进纳敦的嘴里。
杯水车薪,身体里像是有火在烧,再多的水也解不了那种可怕的热度。
很早很早的小时候,纳敦曾经得过疟疾,他记得远远没有这次的来势猛恶,当时母亲只不过采了些草药,就让他撑过了寒热交替的痛苦。
只有那些远道而来的汉人客商,才会被疟疾折磨得这么厉害,本地土生土长的人们,似乎天然带着某种抗性,比如纳敦身为虔诚佛教徒的母亲,就坚定的认为这是神佛对苦命人的特别保佑。
可就算汉人客商患了疟疾,也是两三天一发热,不会每天都打摆子啊!
纳敦双眼圆睁,看到的世界却是一片混沌,他感觉到死亡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离自己如此之近,死神冰冷的手,即将摸上他的额头。
也许到那时候,躯体的发热才会缓解,然后渐渐冰凉吧……眼前的世界一片黑暗,他失去了意识。
朦朦胧胧,母亲顶着水罐走入梦中,冲着他慈祥的微笑,将清水一滴滴灌进儿子的嘴唇……
“来了来了,”一士兵欣喜若狂的跑过来,手中小心翼翼的捧着一竹筒药汁,欢欢喜喜的道:“纳敦有救了,这是金凤公主赐下的圣药啊!”
同伴们有的把纳敦扶起来,有的给他喂药,有的用香蕉树叶子给他扇风解热,众人忙了个不亦乐乎,让他将药汁服下。
半夜,纳敦猛的睁开了双眼,他的高烧已经退去,身体并没有发热。
“接下来就应该是发寒了吧!”纳敦苦笑了一下,因为疟疾打摆子就是发冷发热交替循环,难受至极,把人折磨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看看同伴们都在沉睡,知道他们白天照料自己已经很辛苦了,纳敦就没有声张,从身边拿起竹筒喝了两口水,就静静的躺在草垫上,等待着寒颤的来临。
不知过了多久,前几天比西洋钟表都准时、高热之后必定紧随而来的寒颤,居然迟迟不来,并且因为白天昏睡太久,纳敦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睁着双眼定定的看着草棚外的夜空,感觉自从生病以来,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
在地上躺了太久,这会儿感觉浑身酸痛,纳敦试着轻手轻脚的爬起来,再也不是生病时软趴趴的感觉,久违的力量在身体里流淌。
肚子咕噜一声响,饿了,于是他准备出去找点吃的。
黑暗中没注意踩到什么兵器,发出哐当一声响,顿时惊醒了草棚里睡觉的几位同伴。
“纳敦,你已经好了?!”
“真是太好啦,金凤公主赐下的圣药真的有效!”
“当然,好多人都已经治好了。”
“圣药是白象从它原来的主人,西天三曼多跋陀罗普贤菩萨那里驮来的!”
南疆人生性外向开朗,这些同伴围着纳敦又叫又跳,七嘴八舌的说个不休,良久才让他明白,金凤公主赐下了神奇的圣药,自己这条命,算是捡回来啦!
“思宣慰,您真是吉祥慈悲的金凤公主呵……”纳敦冲着北面帅帐方向缓缓跪下,双手在胸前合十,然后高高的举到头顶,五体投地。
不仅仅是纳敦,军营各处都有病员陆续好转,一则疟疾本身的特性就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没有特效药,症状极为凶猛,但对症的药物使用之后,见效也快;二来嘛,这恐怕是人类历史上首次青蒿与奎宁的联合使用,在奎宁(金鸡纳霜)都还非常稀有的年代,造成疟疾的小恶棍——疟原虫没有发展出丝毫的耐药性,只需要一点点剂量进入人体,就能把它们杀得精光。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病号摆脱了疟疾的折磨,到处都点起了篝火,死里逃生的幸运儿在同伴簇拥下,围着篝火又唱又跳。
军官们早就接到了首领发来的命令,并不阻止士兵们唱歌跳舞庆祝,除了少数精锐部队继续警戒,各处军营歌舞阵阵,士兵们互相泼水嬉戏,欢声笑语不停歇,简直就像一场泼水节狂欢。
守城的缅军士兵闹不明白城外发生了什么,白天还死气沉沉的营盘,像是发生了天大的喜事,每个人都本能的感觉到不妙。
接到消息的莽应里和岳凤,在第一时间赶到了城墙上,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景象是如此的壮观:围绕着白古城的四面八方,各处军营点起了熊熊篝火,广袤的原野被火光照得透亮,无数的士兵围着火堆唱啊跳啊,就算隔着老远,也能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热度。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联军白天还一片愁云惨雾啊,他们不是应该在瘟疫折磨下痛苦呻吟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莽应里心头猛的一沉,本能的想到,也许是白天联军熬药和焚烧艾草的举动起到了作用,如果联军真的因此恢复了战斗力,那么……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岳凤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接受失败,他先是瞠目结舌,接着就冷笑起来:“不,这是联军用的诡计,想赚咱们出城决战,哼,大王切切不可上当,咱们固守城池,等联军发起疟疾就不战而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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