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队人马在圜丘附近走个碰头,都齐齐止步停在路上,长孙无忌与宇文士及、令狐德棻、独孤览几人坐在马车里,看不清外边轻快不明所以,遂撩开车帘,问道:“发生什么事?”
车外亲兵道:“是侯莫陈麟,率部赶来增援堵住了道路……”
“娘咧!”
令狐德棻原本脾气火爆,这几年幽于府邸潜心着书似乎已经修身养性,但此番兵败如山倒,家族门阀即将面临灭顶之灾,那些浮于表面的修养便统统不见,愈发暴戾,听了亲兵的话语,顿时火冒三丈,破口大骂。
“若非他畏敌怯战,右屯卫何以那么快攻陷金光门,导致咱们处处受制、满盘皆输?如今败局已定,他反倒跑回来说什么增援,难不成是跑去太子那边摇尾乞怜却被拒绝?来来来,你让那混账来到车前,看老夫一刀劈了他!”
“消停些吧!眼下城内军队一败涂地,能够随同咱们奔赴终南山死守以待李积回京的军队已经不多了,侯莫陈家的私兵还算建制完整,战力不俗,正好派上用场,你这般喋喋不休有何意义?当真想将侯莫陈家推到东宫那边不成?”
宇文士及揉了揉眉心,苦心相劝。
右屯卫战力太强、突进太快,此刻相比已经攻陷延寿坊、太平坊,兵锋直抵承天门下,留在承天门外的万余军队看似人数不少,实则皆是乌合之众,只为了能够抵挡右屯卫一阵,给宫内军队足够撤出的时间。
然而当真依靠那些乌合之众挡住右屯卫的突袭?
谁都知道不可能,或许此刻那万余兵马已经在右屯卫突袭之下溃败……
正想着呢,后阵一骑快马飞驰而来,抵达车厢外,马上斥候大声道:“启禀赵国公,右屯卫已经击溃西市外的军队,攻占延寿坊、太平坊,与承天门下的军队战于一处。右屯卫将具装铁骑调入城内,对承天门外长街予以突袭,咱们军队损失惨重,四下溃散,右屯卫已经攻占承天门……”
四周闻听此消息者,一片哗然。
承天门失陷,就意味着太极宫内的关陇军队后路断绝,即将面对右屯卫、东宫六率的两面夹击,覆亡只在顷刻之间,绝无半分侥幸……虽然这等局势已经在大家的预想之中,可是右屯卫这般攻掠如火、狂飙突进,依旧令人震惊。
数以万计的关陇军队在右屯卫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此时此刻,无数人心中陡然升起一个念头——如若早早知晓右屯卫至战力居然这般强悍,那么长孙无忌是否还会发动这场兵变?
这个念头一升起,便无法遏止。
因为随之而来的产生了另外一个不可忽视的质疑——在长孙无忌绸缪之下,裹挟着关陇各家举兵起事、施行兵变,却正因为长孙无忌对右屯卫以及东宫六率战力之低估,导致今日彻底落败,致使关陇门阀即将遭遇灭顶之灾,那么岂不是说这一切都是长孙无忌的责任?
心思难免浮动起来。
到了眼下这样一个境地,想要反败为胜已绝无可能,所倚仗的便是等到李积返回长安,为了对抗即将涌入朝堂的山东、江南两地门阀,而从将关陇门阀收为己用,留有一线生机,不至于连根掘断杀得人头滚滚。
可兵变这么大的事情,影响极其深远、损失极其巨大,即便李积默许,太子又岂肯善罢甘休?
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太子在李积的权威之下有所让步,可终究还是要有人站出来承担兵变之责任……
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
马车内,长孙无忌尚未感受到来自于身边那些叵测之目光,对亲兵道:“请侯莫陈麟过来。”
“喏。”
亲兵策马前行,须臾,顶盔掼甲的侯莫陈麟策骑来到车马一旁,甩蹬离鞍下马以示尊敬,在车窗外低头,诚惶诚恐道:“末将侯莫陈麟,不知赵国公有何命令?”
他虽然明知此刻关陇门阀损兵折将、实力空虚,不会对他这个掌握着侯莫陈家私兵的将领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可是人的心思谁又敢保证摸得准呢?眼下关陇门阀一败涂地,长孙无忌早已输红了眼,万一心头冒火不管不顾让亲兵一拥而上将他擒杀,跟谁说理去?
长孙无忌挑开车帘,深深看了侯莫陈麟一眼,缓缓道:“此番金光门兵败,错不在你,皆因老夫事先轻视了右屯卫具装铁骑的冲击之力,也因窦德威畏敌怯战、擅自撤退。”
先给事件定性,以免侯莫陈麟东想西想,心中惶恐不肯用尽全力。
现在最是用人之际,犯下再大的错也可戴罪立功……
侯莫陈麟心里明镜,脸上感激涕零:“多谢赵国公体恤……不过吾乃败军之将,深知自己之责任,故而愿以一身血勇回报赵国公,拼尽全力,虽死无憾!”
态度还是要表明的,先有侯莫陈虔会被竖起来当作关陇领袖领导兵变,后有侯莫陈家不遗余力参预其中,时至今日便是想要脱离关陇门阀,人家东宫又岂会答允?
与关陇各家依旧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还得拴在一起……
长孙无忌颔首,道:“承天门已然失陷,宫内的军队无法撤出,败局已定,咱们撤往终南山再图后续,齐心协力,共度难关。”
“喏!”
侯莫陈麟领命,在马背上直起腰,拱手抱拳之后策骑赶回己方军阵之前,一挥手,大声道:“大军转向,让开道路,为友军殿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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