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奉戒乃是李大亮之子,李大亮乃关中名将、功勋赫赫,那么此番李奉戒暗中联络右屯卫中旧人,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李大亮的授意?
一般来说,似这等大事作为儿子是不敢自作主张的,但世家门阀又有所不同,为了争权夺利,父子反目、兄弟阋墙之事屡见不鲜,李奉戒背着李大亮搞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但两者之间,意义却绝对不同。
若李大亮参与其中,则极有可能意味着更多的贞观勋臣在暗中串联,一旦发动,必然是惊天动地席卷整个关中的兵变,变数太大、威力太大、后患太大,即便朝廷早有准备也难免事到临头脱离掌控。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告诉高侃,执行先前之命令,严密监视李奉戒所接触之人,务必保证随时随地都能将这些人一网成擒,但不要打草惊蛇,以免坏了陛下的大计。”
与皇权稳固、长治久安、彻底将关中门阀的脊梁敲断相比,些许风险是值得的。
总要将隐藏在长安内部的蛀虫揪出来,才能顺利的推行内政,为这个帝国累积更多的底蕴。
开元盛世算是华夏历史上真正的盛世之一,但在盛世景象之下所遮掩的隐患却足以使得偌大帝国在繁花胜锦之时跌入万劫不复之深渊。将这些隐患一一清除,军、政两方面都踏入正轨,必然能够使得帝国长盛不衰。
即便依旧难逃王朝盛衰兴灭之轮回,也依旧能够保持几分底蕴,不至于使得外族入寇饮马长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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灞水滚滚流淌,水势较之前几日已经有了明显的回落,也更澄澈一些,翻滚的水波反映着初升的朝阳幻化出万道金鳞,两岸的青草沿着堤坝、土坡铺展开去,直至与远方的田野、土原相接,郁郁青青,残留着初秋最后的生机。
尉迟恭脱去甲胄坐在河岸的营房之内,袒露着左臂任由随军郎中处置一处箭疮,小巧的刀子划开皮肤、肌肉将三棱箭簇挑出来,鲜血涌出,再用上好的金疮药敷上,紧紧的缠了几圈纱布防止伤口崩裂。
整个过程,尉迟恭没有因为疼痛皱一下眉头,唯有口中翻来覆去的怒骂:“娘咧!老贼不当人子,背信弃义!”
“居然硬生生被那个混球摆了一道,气煞我也!”
“程咬金,老子与你不共戴天!”
帐内帐外,一众麾下战战兢兢、心惊胆战。
都说程咬金的脾气最暴躁,但其实程咬金也最护短,并不会对麾下将校兵卒有太过严厉的惩戒,而尉迟恭则是真正的狠厉,翻脸不认人,谁敢触他的霉头,轻则鞭笞,重则军棍,打死打残眼都不眨一下……
待到随军郎中将箭疮处置完毕退下,尉迟恭单手接过亲兵奉上的温茶水一口抽干,火气才算是消散一些,沉着脸问道:“兵卒伤亡如何?”
苏伽也已经脱去甲胄,浑身上下伤创数处、狼狈不堪,闻言答道:“只是简单的归拢了一下人数,相比战前缺员三千七百余人,另有重伤六百余、轻伤千余。”
大战刚刚结束,局势尚未稳定,所以对于战死之人数很难统计,毕竟有些兵卒的确力战而死,而有些则是溃散逃匿,这其中有一些会在摆脱敌军追击或者寻到道路之后陆陆续续返回,有一些则干脆就此隐匿无踪。
总而言之,这一战军中减员三千七百余,因负伤而暂时丧失战斗力的将近两千,尉迟恭所携带渡河的精锐部队两万余,一战便折损了将近四分之一,让尉迟恭心疼得直抽抽……
这可都是跟随他南征北战多年的老部下,战力强横、忠贞不二,本应该成为他封建一方之班底,为尉迟家的千秋大业奉献一切,如今却轻而易举的折损在这少陵原上。
原因是他尉迟恭轻敌冒进,被程咬金那个老贼狠狠的摆了一道……
“砰!”尉迟恭越想越气,将茶杯狠狠投掷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碎片迸溅,怒喝一声:“我与狗贼不共戴天!”
既然已经达成默契,那也算是一种契约,双方各取所需避免血战,孰料程老狗不讲道义,分明已经率军狼狈遁逃逃之夭夭,结果见到自己被梁建方拦住,居然背信弃义的杀了个回马枪……
若非轻信了程咬金的人品,焉能有此大败?
悔恨犹如毒蛇一般啃噬尉迟恭的心脏,早知如此……
苏伽在一旁偷偷观察尉迟恭脸色,见其神色变幻、怒气勃发,心中自是惴惴,但此刻局势危急,却不能不出言提醒。
干咳一声,壮了壮胆,苏伽小心翼翼道:“大帅息怒,胜败乃兵家常事,败了便败了,大不了知耻后勇,新账旧账一起算!但现在晋王大军已经过了新丰,即将抵达灞桥,距离此地也不过数十里,一日便至,还请大帅酌情回禀,将此件情形一一告知。”
尉迟恭闻言,愈发头痛。
若说损兵折将大败亏输严重损害了自己的利益,使得自己所依赖的班底实力大减,那么如何向晋王交待,则是更为严重的问题。
现在晋王已经放弃潼关,率领麾下大军倾巢而出,摆出背水一战的架势,颇有不成功、便成仁的气魄,心心念念想要直接杀到长安城下撬动关中局势,结果自己这边遭遇当头一棒,使得凿开灞水防线的计划几乎失败,给整个计划蒙上一层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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