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过了泰半时辰, 日头西移, 雨终于停了。
滴答一声响, 是屋檐上的残水下来, 坠入水塘之中。
陆麒阳支半起了身子, 伸手一抚怀中女子的发顶, 低声道:“睡着了?”
沈兰池扯着锦被一角, 将脑袋埋在他的胸膛里,细嫩的肌肤上泛着一层薄红。
她不说话,只是轻轻地“唔”了一声。
知道她累极了, 陆麒阳也不扰她,只是慢悠悠用手指抚过她的后颈。
没一会儿,他问:“悔不悔?无媒无聘, 就这样变作了我的人。若是我居心不良, 明日便将你赶出去,再娶上十八房美娇娘, 那可怎么办?”
沈兰池勉强撑起了眼皮, 懒懒道:“我一个孤魂野鬼, 还管什么三媒六聘呀。死都死过一回了, 怕什么。”
“那我去娶十八房美娇娘了。”
“你快去娶。”沈兰池气定神闲, “你娶来,我看。我就喜欢赏美人, 越漂亮越好。最好都是不同款儿的,环肥燕瘦、西施褒姒, 各来一位。我叫她们环着我吹拉弹唱, 岂不是更美?”
陆麒阳:……
失策了!
锦被下的女子还在兀自想象着那美妾环身的美好日子,声音都有些飘了:“我瞧见飞仙坊那几位小娘子,对你颇有那么几分意思,你不如先做主把她们纳进来。到时候她们板牙琵琶,我就在旁听着,再找个戏娘来唱上一嗓子……”
“想什么呢!”陆麒阳失笑,道,“我要真敢那样做,不被你打死,也要先被我娘打死。”
他这话倒没说错,镇南王妃对女色这事儿一向来看的严。据那张海生说,世子的房间里可是半只母鸡都混不进去的。
沈兰池也笑了。
只不过,她的笑声被自己的臂弯掩着,有些飘飘忽忽的,让陆麒阳听不分明。她似乎还说了什么,可待陆麒阳低头细听的时候,她却闭嘴不言了。
“就算你变心了……”
就算你变心了,她也不后悔。
若非爱极了一人,又怎愿孤身赴险入东宫救人,还愿远赴流放之地,替那人的亲眷收尸立碑?
与爱极了她的人在一块儿,又为什么要后悔呢?
她身子倦极了,可却不大愿意沉沉睡去,只是用小指勾住了世子的世子,口中道:“陆麒阳。”
“嗯。”
“陆麒阳。”
“嗯。”
“陆麒阳。”
“……做甚么?”
“无事。我就喊喊世子爷的大名。小女子我呀,现在可是一无所有的落魄女,就只有世子爷了。叫唤一声,看看有没有飞了、跑了,被别人偷走了,不成么?”
“成成成。”
她抬起眼来,将头枕得高一些,悄声问道:“说一说,你是什么时候瞧上你兰姐姐的。老实点儿,兴许姐姐将来还会待你好一点。”
陆麒阳紧张道:“那如果小爷我不肯不老实交代呢?”
“打入冷宫。”
“……”陆麒阳陡然震了一下,然后小声道,“这有甚么好提的?不过是一桩陈年旧事罢了。你可犯不着为了这事儿不理我。”
沈兰池道:“不成。我偏要听。”
陆麒阳见她一副执拗样子,叹口气,道:“一群小姑娘里,就数你生的模样最俊秀。不欢喜你,难道还欢喜你那个动不动发脾气的堂姐么?”
幼时的一群玩伴里,小女娃娃们都是比较矜贵的。就是被母亲带了来玩耍,那也是要摆着一副小姐的架子,颐指气使,浑身娇滴滴的。
沈兰池不一样,她虽在母亲面前乖乖巧巧,小小年纪,说话就和她哥哥似的文绉绉的;可在私底下,她却一点儿都不像一个大家闺秀。男孩子要爬树,她也爬树;男孩子要捉蛐蛐,她也捉蛐蛐。在草地里找起蟋蟀来,沈兰池的眼光远比小少爷们毒辣。
沈桐映就完全相反,瞧不起整日在泥地里打滚的镇南王世子,看见了还要嫌弃一声“脏兮兮的不要过来”。
只不过,后来呢,大家都知道这沈兰池是要做太子妃的人,谁都不敢动歪心思。陆麒阳尤其是个纨绔,自知配不上她这样的人,便小心翼翼退得更远。
“从我小时候就瞧上了,然后惦记了两辈子,是不是这么一回事?”沈兰池问。
“……算,算是吧。”陆麒阳道。
“那你说,怎么打开始,你还想把我嫁给太子呢?”沈兰池方才还带着笑意,这一刻,表情说变就变,立时有些凶巴巴的了,“我听得分分明明,你说先提前恭祝我当上皇后娘娘……”
听她翻起旧账,陆麒阳心里咯噔一声,心知不妙。
他闷了一会儿,道:“那时我不知道,你也跟我一样重活了这辈子。我只道你一心想做皇后,自然是看不上我这样的游手好闲之徒的。”
“你明知道陆兆业跟我有仇,还把我往他身上拱呐?”沈兰池微恼。
“什么‘拱’?这话说得,好像小爷是圈中豚畜似的。”陆麒阳有些不乐意,“我只说了让你嫁给太子,我可没说太子是谁啊!这太子人选,如今不是已经换了么?”
沈兰池微怔。
仔细一想,也确实如此。
那时,陆麒阳笑着问她:“我知道你想要太子妃之位,至于太子是谁,你从不介意,我说的可对?”
原来,是打的这般主意。
从起初,他就想好了要令太子之位易主,如今他也办到了。只不过,那最初“令沈兰池做太子妃”的打算,却被她沈兰池亲手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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