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来,如同做着噩梦的郑怜卿勉力支撑着这个日渐壮大的府邸,一等琐事忙完,她总是习惯性的来到佛堂中,坐在烛火的暗影中听里面老夫人诵经。她不敢回内院正房,不敢见躺在榻上时昏时醒的李腾蛟。
打双陆,行酒令,诵诗词,凡唐离在府之日,那间正房里永远是如此的温馨而和美,那间房里早已积攒下无数个关于唐离的回忆,她怕自己去了那里会忍不住,忍不住象李腾蛟一样虽然身体没有太多损伤,但心底却抗拒醒来。
郑怜卿不能倒下,在这座佛堂外的净室中,听着里间安详平和的诵经声,郑怜卿找到了自己必须坚强下去的理由,唐离生前至孝,如今,她必须好好的活下去,以奉养唐老夫人也能好好的活下去。
脑子里是若有若无的空白,郑怜卿口中无意识的符合着老夫人的诵经声,“一切有为法,如雾露闪电,如梦幻泡影……”。
不知过了多久,佛堂里突然中断的诵经声惊醒了正在发怔的郑怜卿,茫然扭过头,她就见着正走出佛堂的唐老夫人。
勉力支撑着身子走上前搀扶住唐老夫人,郑怜卿强作欢颜道:“娘,您有什么事吩咐我就是。”
“阿离回来了,快吩咐厨下炖汤茶”,口中说着话,唐老夫人脚下半点不停的向外走去。
就这一句,郑怜卿的眼角便已被泪水盈满,悄悄扭过头去拭了泪水,郑怜卿用尽量平和的笑容道:“夫君去了剑南,断没有这么短时间回来的,娘您且宽坐,媳妇儿这就给您送些汤茶过来”。
“好媳妇儿,娘是让你给阿离炖汤茶!”,笑着拍了拍郑怜卿搀着自己的手,唐老夫人继续向外走去。
不争气的眼泪再次溢出,郑怜卿索性也不再劝,就这样搀着老夫人向外走去,“孝顺孝顺,顺为孝先”,这是唐离曾无数次说过的话,郑怜卿并不准备违逆,便当是老夫人诵经久了出去透透气也好。
披着淡淡的月色,郑怜卿刚扶着老夫人走出院子来到府中的正道上,就见另一侧也有花灯越走越近,而跟在花灯后赫然是近日一直躺在榻上的李腾蛟。
往日生龙活虎的李腾蛟此时已虚弱的走不得路了,全仗着两个侍女搀扶着前行,但她原本苍白如纸的脸上此时却腾起了两团艳艳的红晕,眸子里似有两团火焰在燃烧。
“阿离回来了,娘、卿儿妹妹,阿离回来了!”,沙哑着声音说了这两句,李腾蛟便迫不及待的催促搀着她的侍女快走。
见唐老夫人及李腾蛟如此,就连郑怜卿也不由得心头猛然一热,脚下的步子快了几分,不多时已到了正府门前。
满怀希望的看着正门外黑乎乎的青石长街,感受到的却全是寂静,郑怜卿的心慢慢冷了下来,但她扭头看去时,却见唐老夫人及李腾蛟脸上却满是希冀,见到这一幕,郑怜卿由不得又是心头一酸。
蓦然,暗夜的长街上一阵轻微的马蹄声顺风传来,几乎是在听到马蹄声的那一刻,李腾蛟已应声叫了起来,“是阿离,这是阿离!”,而唐老夫人扶着郑怜卿臂膀的手也猛然一紧,“我儿回来了!”。
双眼定格在青石长街上,随着马蹄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郑怜卿刚刚消落下去的希望再次升腾起来。
俊秀的容颜,飘逸的身影,当那个无比熟悉的人影终于清晰可见时,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喜竟让郑怜卿感觉到窒息,在李腾蛟奇迹般跑着迎上前去的同时,满脸泪水的郑怜卿却如同被抽光了全身力气,就此依着门楣歪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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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朝霞漫天,长安明德门城外,正有一支由十数辆马车组成的车队悄然南行。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人若心情舒爽时,便是这略有些萧瑟的秋光也显得无比明媚,轻轻为车中卧躺着的郑怜卿掖好被角,挑帘看着窗外秋光的唐离口中轻轻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阿离,莫非你忘了这个不成?”,听唐离吟的惬意,一边的李腾蛟笑颜如花的将两件什物捧到了爱郎面前。
一柄镶金错玉,式样奇古的宝剑,其风格有着浓浓的将作监气息,对于如今身家巨万的唐离来说,这柄宝剑的价值倒也算不得什么,唯一不同的是剑匣及剑身上篆文刻就的“如朕亲临”四字;与长剑捧在一起的是一面整块儿明黄翡翠雕成的玉牌,玉牌正中央是同样用篆文刻成的“监察江南”四字。
看着这两件代表着至高皇权的什物,唐离也只能无奈的笑笑,他终究是拗不过李睿,就连这抽身而退也退的如此拖泥带水,唯一让他欣慰的是这个监察江南的使职既没有品级,也不必开府建衙的拘束人,想看时看看,想管时伸手管管,一年去一次长安叙叙职就行,至于这个叙职究竟是说使职还是李睿找借口见这个昔日的老师,谁也说不清楚。
见唐离脸上没了刚才的得意,反是面露苦笑,李腾蛟放下手中的什物,自后环抱住爱郎的腰身,面带浅笑道:“明明说的是明天才动身,阿离你偏偏今天就走。就这一遭不知将来要留下多少话柄,有得你苦笑的时候”,调笑着说了这两句之后,李腾蛟沉默片刻,将脸儿紧紧贴在唐离背上,厮磨着柔声道:“不过这样真好,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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