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十六浦码头附近,有不少旧民宅,是用石头砌成的。
这里小街连着小巷,小巷串着弄堂,弯弯曲曲,阡陌纵横。
出租车在石门二路停下,丁雅琼指着路口的牌子,对白手说道:“小白,你记住了,这是南浦巷,去我妈家的入口。”
白手点点头,看看手表,提着行李箱跟着丁雅琼。
小巷不宽,仅三米多,路灯隔十几米一盏,灯光昏黄。
白手默记,这条南浦巷不是直的,是一条弧线,折向右前方。
走了三分半钟,丁雅琼牵着白手的手,往右拐入一条小弄堂。
小弄堂黑乎乎的,仅一米多宽,长约十米。
“小白,这条弄堂有什么特点?”
“好奇怪,弄堂的两个进出口,上面有石头牌坊。”
“好眼力。这是这一带唯一的带牌坊的弄堂,很好记的。”
出了牌坊弄堂是另一条小巷。
“这是南浦二巷。”
沿南浦二巷往右,只走了二十来米,丁雅琼又向左拐,进入了另一条弄堂。
白手一边走,一边默记。
这条弄堂更短,顶多六七米,弄堂口有石拱。
出了弄堂口又是一条小巷,丁雅琼在前,拐向左边。
“小白,这是南浦三巷,往前走五十多米就到家了。”
“够复杂的,不如我们白村啊。”
蓝牌白字,嵌在石墙上。
南浦三巷一百一十一号,就是萧船老太太的家。
石块砌成的房子,一共三层,但门不宽,只有一米,还不如乡下的堂屋门。
进了门,开了灯,白手立即有股压抑感。
白手目测,屋子就一正方形,高不过三米,长宽各为四米。
一张木梯子,两辆自行车,前后两门两窗,再进俩人就显得拥挤了。
开了另一个门,是个小天井,倒也算别有洞天。
天井不大,四乘以三,也就十二平方米。两边是墙,后边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三层小石楼。
“小白,前面二楼我妈住,三楼丁丁住。后面一楼是厨房和浴室,二楼是客厅餐厅,三楼是我的房间。”
白手笑道:“没我的房间啊。”
丁雅琼白了白手一眼,嗔道:“我的房间,不就是你的房间吗。”
白手耸了耸双肩,“老太太和小丫头知道,我会很惨的。”
“老太太早知道你我的事情。至于丁丁么,咯咯,她在家时,你就只能去客厅睡喽。”
丁雅琼陪着白手上了二楼客厅。
楼梯口,餐桌,凳子,茶几,长沙发,壁柜,落地柜,小电视机,二楼就没剩多少空间了。
白手笑了,“姐,难怪你不愿意迁回上海。就这客厅餐厅,顶多只有我家堂屋的四分之一。这叫什么,这叫螺丝壳里做道场。”
“不对,白村有你,这里没有你。”
电视机旁边有个电话。
“姐,什么时候装的电话?没听你说过啊。”
“刚装的,今天才开通。为了你装,你得报销。”
丁雅琼笑着,拿过电话机旁的一张发票,递到白手的手里。
“没问题,肯定我来买单。”
才六百多块,上海装电话真是便宜。
白手在沙发上坐下,拿出钢笔,在发票的背面上画了起来。
“姐你看看,这是进出你家的路线图,我画得对不对?”
“嗯,全对,真有你的。”
“呵呵……这里以后就是我的家,我不能连我家都记不住吧。”
丁雅琼挨到白手身边,“哎,真把这当家吗?”
“必须的,肯定的,我还是这里的主人呢。”
“那么,既然你是主人,是不是应该履行当主人的职责呢?”
“呵呵……”白手坏笑起来。
“等等。”丁雅琼皱起了眉头,“小白,你身上有汗臭味,赶紧去洗洗。”
白手继续坏笑,不就是多一道手续么……
这是个不眠之夜。
长途旅行,还要翻江倒海,把个白手累得够呛,直睡到中午,是被饿醒的。
茶几上面张字条,丁雅琼留的,她让白手好好休息,她去火车站替他领行李。
白手下楼,去厨房找吃的。
啥都没有。但白手有办法,看到有面条,便给自己下了一大碗面条。
搁点油、盐和酱油,白手吃得香。
吃了又睡,再睡到下午两点。
不见丁雅琼的踪影,白手心道,这娘们不顾自己的男人,不靠谱啊。
白手自己也不靠谱,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向家里通报。
赶紧打电话给家里。接电话的是二舅妈,说家里一切正常,让白手不要牵挂。
白手把这边的电话号码和地址告诉二舅妈,让她记下,再把电话挂掉。
丁雅琼回来了,正在厨房烧菜。
十五只皮箱已经取回来,就搁在天井的走廊上。
“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去见你的那个女邻居?”
“约好了,明天上午九点半,去她的第三百货公司。”
“第三百货公司?那就是还有第一和第二百货公司了?”
“对。上海现有七家国营的市百货公司,它们各有各的地盘,第三百货公司大楼在普陀区。”
白手噢了一声,“这么说的话,我与第三百货公司签约,还不能占领整个上海市场啊。”
“这我不知道,明天你自己问人家。”
白手踱到天井,再走到前边的屋子里,打开门走到巷子里。
巷子里没人,安静得很。
门边挂着一个绿色的铁皮信箱,白手打开,信箱里有一份(文汇报)和一份(新民晚报),还有五封信。
五封信都是寄给丁雅琼的。
白手拿着信和报纸回到后边,把报纸夹在腋下,手里拿着信,踱到厨房门口,呵呵的坏笑起来。
丁雅琼正炒鸡蛋,头也不回的问道:“你坏笑什么?”
“姐,侬即棍,侬辣手。”
“咯咯……你可学得真快。阿拉啥事体即棍,侬港港清爽。”
“五封信,五个不同的笔迹,五个不同的寄信地址。姐,这里面有故事啊。”
丁雅琼回头瞥了一眼,继续娇笑,“你先说说,这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姐,你在我那里的时候,一年到头也收不到几封信。因为你离上海很远,不是上海户口,也很少回到上海。应该很少有人惦记你,甚至不知道你的婚姻状态,不知道你还漂亮不漂亮。”
丁雅琼点着头道:“分析得很有道理,请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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