汜水在虎牢之东,板渚之西,无疑划出个天然的隔断地带,
萧布衣人在汜水,望见河北军满山遍野,气势惊人,竟然微微一笑。
他征伐多年,目光敏锐,远望行进中的对手的确浩浩荡荡,想必窦建德想要先声夺人。可河北军行军之间,狂野锐气有余,齐整严明稍逊。
本来河北军这点瑕疵一直存在,毕竟河北军平民出身,主力是耕地的百姓,战争经验,均是从实战获得。要说行军作战,排兵布阵,毕竟比正规卫府精兵略有不及,不过这点瑕疵一直被河北军作战的勇猛搏命所弥补,可时至今日,两军相若,地势仿佛,若是鏖战,纪律绝对是取胜的关键。
他萧布衣下的命令,手下绝对严格执行,若有错处,当斩不饶。
要知道两军对垒,一点差错就可能引发环环溃败,而兵败如山,十万大军亦可一朝崩溃。眼下他萧布衣就要和窦建德拼耐心,拼意志,拼两军的血性。
都说河北军以一挡十,可萧布衣相信,西梁军不会有半分差错。
虽隔着汜水,西梁军不敢怠慢,早就按部就班的布下方阵。骑兵沓沓,迅即散开,阵中埋伏,两翼策应。
方阵有攻有守,虽少了偃月大阵的几分锐气,可却多了几分沉稳凝重。
萧布衣虽急切想要获胜,可知道河北军绝非善类,从未想过一击而溃。
这次萧布衣出虎牢,并非全军出动,而暂时留守半数兵力在虎牢外安营下寨,和虎牢遥相呼应,犄角守望。
他带半数兵力进军,宛如从虎牢关突出把尖刀,刺向汜水。
而窦建德似已全力出兵,汜水东岸,大军浩浩荡荡,绵延排开。
汜水东岸,除了两队人马极为齐整,其余的队伍却显得有些散漫,萧布衣望过去,见到那两队人马当先两杆大旗,分别写着‘苏’,‘罗’两字。
扭头对魏征道:“魏御史,苏定方和罗士信都是名不虚传。”
原来苏定方、罗士信均是行伍出身,束众极为严格。此次行军,萧布衣除带亲卫过千,还将魏征带到了身边。
魏征凝望对岸大阵,皱了下眉头,“西梁王,对方声势浩大,不可轻敌。”魏征是文臣,素少打仗,这次行军,兼做行军记室。
萧布衣笑笑,“说的好。”
魏征倒有些惭愧,“微臣对行军打仗并不在行,远不及西梁王,倒让西梁王见笑了。”
萧布衣摇摇头,“魏御史,我这次带你来,除了要做行军记室,还请你多多提醒,以防我误中算计。”
魏征精神一振,“西梁王有此心,微臣还有何不敢言?其实依照微臣之意,当守汜水,伺机而动。河北军若过河攻打,必定阵容不整,那时候,就是我等的机会。”
萧布衣沉吟道:“只怕窦建德并不中计。若打持久战,我等倒是不惧,可刘武周已撑不了太久,要知道突厥兵已到马邑……李渊若解决了刘武周,梁师都、李轨都是不足为患,我和窦建德对决,他如何会放弃攻我的时机?”
“可切勿急躁,窦建德后继乏力,就算要防,也要以防李渊为重。”魏征道:“其实关中连番恶战,亦是兵士疲惫,再加上关中地势贫瘠,远不如中原地产丰富,若逢天灾,影响巨大。若说休养生息,西梁军得李将军用兵之法,甚至有更多的时间……”
萧布衣缓缓点头,心下认可。
要知道就算铁打的兵士,亦是难耐连年的征战。李靖用兵如神,不但攻坚下城无往不利,还深得养兵之法。
当今天下,能调动百万雄兵之人,只有萧布衣一个!
可萧布衣素来出兵,最多不过数万。这次点齐了十万精兵,带出虎牢的不过半数。
并非萧布衣不喜带着浩浩荡荡的大军,而是出兵越多,消耗越大。
李靖早就点明这点,所以在征战上,一直求精兵作战,轮流作战。无论西梁军征战哪里,都最多以半年为限,征战期限一过,就要回转故里,然后再换兵士。
这样的好处是,兵士不至于产生厌战的心理,而且能不减作战之力。
东平大军其实如今已到回转期限,前方有敌,又被窦建德扼断回归之路,这才迟迟未能回转。
萧布衣带兵十万前来荥阳,其实就已有了轮换东平大军之心。人无信不立,将无信难以服众,他能服众,只因为公平,可这时候,当以击败窦建德为主。
想到这里,萧布衣策马前行,轻声道:“总要试探下他们的实力和意图。”说话的功夫,两军都已布阵完结,严阵以待。
每逢交战,萧布衣都会用言语蛊惑人心。他是西梁王,天下最强的势力,旁人对他都是仰而视之,他就要利用这种畏惧造势,更何况每战无论成与不成,他总要说出自己的心思。
他并非嗜血,若真的能依附他,除非大奸大恶,他终不会斩尽杀绝。
萧布衣策马来到汜水之畔,河北军见到对方驰出一金色盔甲之人,日出东方,落在河西萧布衣的身上,拖出个长长的影子,泛着淡淡的金芒。
虽知道这是河北军的生死大敌,可见到萧布衣孤身出阵,河北军多少也有些佩服他的勇气。
窦建德远远望见,知道这必定是萧布衣。
只有萧布衣才有这种气魄,才有这种胆识,才有这种,虽万马千军,萧杀豪情中,还能夹杂着淡淡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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