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郑洛肯认错,秦林就不为己甚,笑道:“郑都堂说哪里话?本官正要和你通力合作,将这场兵祸乃至今后的边患,消解于无形呢!”
郑洛先是面上一怔,接着就心头大喜。
老实说最开始他两榜进士出身、封疆大吏,还有点瞧不起秦林这样一位又年轻又是锦衣武官出身的钦差,后来等到秦林证明了判断的准确,郑总督未免又担心起来:秦将军性如烈火,动不动就要冲到关外去杀贼,可见是个愣头青,他要是不管不顾,把宣大的事情全都捅上朝廷,那乐子就大啦。
没想到秦林年纪轻轻,竟深谙官场三味,说出话来滴水不漏,郑洛就知道自己担心的事情并不会发生,顿时心情变得一片晴朗。
“秦将军,老哥身为宣大总督,正是守土有责,老弟有什么妙计只管吩咐下来,老哥照办就是!”郑洛满脸堆笑,这一番话那就客气得很了,透着听秦林调度指挥的意思。
秦林就在郑洛耳边低低的说了一番。
郑洛听完,眼睛越来越亮,忽然神色微有不安:“不瞒将军,本官督率三巡抚、两总兵,有临机专断之权,但宣府巡抚、大同巡抚、镇朔将军、征西前将军等处在战时也不一定听我的话,这么大的事情,等文牍往来、协调一致,只怕早就错过了时机。”
“郑都堂请看看这是什么?”秦林笑眯眯的取出一片纸递给郑洛。
只扫了那八行书两眼,郑洛喜笑颜开,一叠声的埋怨:“既有这件东西,何不早说?啊呀,难道另外几处也都……”
郑都堂吓了一跳,惊疑不定的瞧着秦林。
秦林笑容可掬的点点头,心说要拿出来早了,你肯信?就你这多疑少断的性子,不知道要想歪到哪里去呢!
王师爷在旁边目光一扫,看到那信函落款有“江陵张居正”五个字,顿时吓得不轻,心脏像鼓点似的咚咚咚直跳:难道张太师的亲笔信,秦钦差手上竟有一大叠吗?了不得,敢情太师爷替他做文案老夫子啊!
额礼图招供之后放回草原,老家伙朝着秦林和郑洛千恩万谢,发誓今后无论如何,再不敢到边境滋扰,并且要向关外各部传扬朝廷的深仁厚泽、秦将军和郑都堂的宽宏大量,叫他们心存敬畏,永为大明番臣。
秦林安排妥当,也率众官校告辞离开,郑洛一直送到了大街上才回转来,口中吁了口气,长长一声叹息。
王师爷也点点头:“秦将军英雄无敌,竟是个当世的李元霸,难怪东翁慨然长叹。”
你以为我是叹他勇猛?郑洛不以为然的笑笑:“王先生,本官是后头才发觉,原来秦将军算无遗策,咱们都落入他彀中啦!你想想他手上有谁的书信?江陵相公的钧旨,会给一介莽夫?”
王师爷浑身一震,他也是官场上的老油条,立时被郑洛点醒,瞧着秦林策马远去的背影惊得合不拢嘴:原来秦钦差故作莽撞、像个愣头青似的出关杀贼,说什么战死沙场,其实都是做戏给咱们看的,咱们枉自在官场上混这么些年,今日之事,居然一步一步都被他牵着鼻子走呢!
“罢罢罢,什么时候年轻人都有这么妖孽了?好在都是为国效命哪!”郑洛意兴阑珊的走回府邸,想想不妥,又把嘴边那句“治世能臣、乱世奸雄”的考语吞了回去。
鼓点般的马蹄声响,一骑骑流星快马携带着总督府的公文,以最快的速度的驰往大同、驰往宣府……
宣大总督驻地阳和卫以西五十里,便是西北重镇大同城,文官大同巡抚和武将征西前将军大同总兵同驻本城。
西教场,本镇的万余精兵顶盔掼甲,人人手握着雪亮的刀枪,乌压压一大片肃立于烈烈西风之下,众参将、游击、守备、把总抖擞精神,火红的盔缨子在风中欢快的跳跃。
点将台上,总兵麻锦脸色苍白没有血色,两只眼睛却亮得吓人,所有的将士都知道麻总兵已经身染重病,连续好多天卧床不起,没想到他仍然支撑着来到了点将台上。
副总兵麻贵代替兄长点兵,他是个豹头环眼猛张飞般的大汉,声如洪钟:“左营参将洪德恩!”
“有!”一名将官越众而出,把胸膛挺得老高。
“右营参将马天宝!”
“有!”又一名将官大声应答着,神情彪悍。
很满意手下这群骄兵悍将的表现,麻锦微微点了点头,麻贵用目光示意亲兵给兄长端了碗热水,扶他在将台上坐下,然后又回过头,冲着将士们大声叫道:“蒙古鞑子大举南下,却是处处佯攻,呸,鞑子装模做样,不把咱们大同镇放在眼里!儿郎们做好准备,只待总督一声令下,便杀出关去,叫鞑子晓得咱们的厉害!”
“杀胡虏,报国家!”将士们举起刀枪,战意浓烈。
等待良久,远远的马背上一点红缨跳跃不定,便是宣大总督从阳和派来的流星快马。
麻锦面露喜色,正想要说点什么,喉咙里突然大咳起来,只好用目光示意兄弟。
麻贵很有把握的道:“不消说,咱们大同这边只是佯攻,胡虏一定是以批亢捣虚之计,主力去打东边的白羊口、虎峪口了,这封火急文书,定是叫咱们出兵救援的——承勋,快去催请贾大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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