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天翻地覆?只怕是做白日梦吧,咱们秦少保才是枚平风波、勘乱局的定海神针!”牛大力冷笑一声,将镔铁蟠龙棍朝地上重重的顿了一下。
秦林低着头沉思片刻,突然抬起头,眼神精光四射宛如捕猎的鹰,沉声道:“蒋潮生,你知不知道杜掌柜为什么这样说?”
“小的、小的不知道,”蒋潮生苦恼的抓了抓头发,解释说杜掌柜为人精细,很多话都藏在肚子里,得“痢疾”也就是被沈浪飞下巴豆之前的几天,有的时候他还会抛开四名伙计独自出去办事,做的什么就更加不为人知了。
秦林把剩下的两名伙计仔细盘问一番,见从蒋潮生、韩海舟嘴里再也掏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才终于罢手,放他俩带沈浪飞和杨波平的骨殖回乡。
之所以到龙游县来,就是发现衢州地区的私铸万历通宝特别多,怀疑杜掌柜之死,和私铸铜钱的罪行有关,现在虽已证明杜掌柜之死纯属咎由自取,但又从蒋潮生和韩海舟口中得知,杜掌柜生前很有可能发现了铜钱案的某些端倪。
只可惜随着杜掌柜一命呜呼,他心中的秘密也就被死亡带进了阴曹地府。
“秦哥您不是审阴断阳吗?”陆胖子眨巴眨巴绿豆大的小眼睛:“《刘公子辣手摧花,秦长官拘魂断案》,书文上都说了,你神游地府拘来受害女子的魂魄,遂破了刘戡之连环奸杀案,这次你又阳神出窍,把杜掌柜的阴魂拘来问问就行了嘛!”
秦林叹口气:“胖子啊,京师验蜡尸那趟你没跟了去,可惜得很,下次哪儿再挖出蜡尸,本官一定照顾你,叫你长长见识。”
哎哟妈呀,秦哥你狠!陆胖子赶紧把脑袋一缩。
梁邦端骗娶长公主案,曾春桃的蜡尸起出来检验,他和别的官校弟兄没在场,可侍剑在啊,回来之后和女兵甲说起来,饶是侍剑也常陪着徐辛夷围猎,见惯了血的,回想那种可怕的臭味,仍然不寒而栗。
女兵甲知道了,陆远志当然也知道了,就算胖子神经大条,想象蜡尸出土生人勿近的臭味,也觉得脊背上凉飕飕的。
治不了你个死胖子!秦林见陆远志缩头缩脑的不敢再废话了,心头就嘿嘿直乐。
接下来的几天里,秦林分派锦衣官校扮成外地客商打探消息,一时间浙西山区小小的龙游县城,仿佛变成了三省通衢,到处都是南来北往的商客。
锦衣官校的动作,当然瞒不过有心人的耳目,可秦林似乎并不在乎,他自己则躲在客栈改成的临时钦差行辕,时而摆弄杜掌柜留下来的几件遗物,时而对着龙游县的地图凝神深思。
这天十余骑快马从杭州方向驰入龙游县境,当先一匹马上,浙江巡按御史张文熙风尘仆仆面有忧色。
他是接到老同年罗东岩的书信之后,从杭州匆匆赶来的。
罗东岩的信里大倒苦水,说秦林如何仗着钦差身份再三逼迫,如何无事生非将一起普通的病亡,硬说成杀人害命,自己别无他法,只好求老同年前来说项,请秦少保息怒。
张文熙接信之后万分诧异,以他对秦林的了解,应当不至于此,多半是罗知县与秦少保有了误会吧!
于是张巡按匆匆赶来,希望帮助老同年在秦少保面前解释清楚,冰释前嫌。
率众来到龙游县衙,罗东岩满面春风的迎了出来:“张年兄,稀客稀客呀!到我这龙游县来,官民百姓同沐道德教化,本县之幸啊!”
张文熙却怔了怔,看看罗东岩喜笑开怀的样子,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在他看来罗东岩既然得罪了秦林,一定是唉声叹气、朝不保夕的样子,怎么会笑容满面呢?
“老同年你就别和我装了,”张文熙一把扯住罗东岩:“知道你在秦少保面前不得意,愚兄才快马加鞭赶来做个和事佬,你不要小看那秦少保,他年纪虽轻,手段可厉害得紧!”
罗东岩笑容可掬:“哎呀呀,此一时彼一时,给张年兄的那封信刚寄出去半天,小弟就后悔不迭啦。原来秦少保果真慧眼如炬,有审阴断阳之能,小弟观摩他断案,真真受益匪浅……”
张文熙只觉哭笑不得,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古怪,本以为见面之后罗东岩会大倒苦水,没想到他口口声声夸赞秦林,哪里有一点不满的样子?
可听了杜掌柜一案从头到尾的全部过程,张文熙也浩叹道:“秦少保不仅断案如神,还深仁厚义,竟叫被断死罪之人谢其恩德,岂不与西伯姬昌画地为牢、释囚自归……”
说到这里,张文熙就停住口不再往下说了。
罗东岩当然知道老同年要说什么,西伯侯姬昌法度严明,画地为牢而犯人不敢离去,又行仁义之举,给死囚宽限假期让他们归家省亲,而到期之后,死囚都自动回来受刑。
秦林所作所为,与姬昌一古一今却又异曲同工之妙,但武王伐纣,西伯姬昌就成了周文王,为一代圣君,张文熙身为明臣,拿周文王来比拟秦林,便有僭越之嫌了。
两人正在县衙闲谈,外边衙役通传,钦差秦少保驾到。
罗东岩慌忙站起来往外走,张文熙也紧随其后,一直迎到县衙八字墙外头。
陆远志、牛大力众官校前呼后拥,秦林青衫布衣骑马而来,先冲着正在鞠躬行礼的罗东岩拱拱手,又朝张文熙笑道:“什么风把张巡按也吹到了龙游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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