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游县衙二堂,茶几上摆着一根褐色的麻绳,张文熙和罗东岩睁大了眼睛细看,生怕贸然开口会在秦少保面前暴露了自己的无知,可看来看去,这都是一根如假包换的麻绳。
“咳咳,”张文熙忍不住干咳两声,朝秦林拱拱手:“恕下官眼拙,看不出什么门道,敢问秦少保,这、这不就是一根麻绳吗?”
秦林手端茶碗啜饮,闻言就将茶碗慢慢顿在茶几上,笑着点点头:“不错,它就是根麻绳。”
啊?张文熙和罗东岩大眼瞪小眼,完全被搞糊涂了,还是张文熙试探着问道:“下官读古书,提到仓颉造字之前的上古时候,先民曾经结绳以记事,莫非这根绳子上打的几个结,也代表着某种含义?”
秦林慢慢的摇摇头,这绳子上确实有几个结,但不可能是用来记事的,至于它隐藏着的信息嘛,得从另一个方面来解读。
“这根麻绳,是从铜钱上取下来的,”秦林顿了顿,接着说:“正是它,串起了一千枚私铸万历通宝,而且本官是在杜掌柜枕箱里发现的,好几枚钱币的边缘有检验带来的磨损痕迹!”
杜掌柜生前曾漏出口风,作为五峰海商派来收购铜钱的主事者,前段时间这老家伙很有可能在龙游县发现了什么端倪,只可惜他谨慎小心,没有留下详细的文字记录,更没有向四名伙计多提自己的发现。
秦林检查杜掌柜的账本,虽然发现了这家伙贪污款项的蛛丝马迹,却找不到他在龙游县的信息。
不过,在杜掌柜的枕箱里,除了散碎银子和一堆散钱之外,还有一贯原封未动的崭新万历通宝,其中好几枚的边缘带着检验留下的磨损痕迹,从磨过的地方很轻易就能辨认出,这是含铜量严重不足的私铸钱。
秦林分析,杜掌柜将这贯钱放在枕箱里面,并且费心思检验成色,有作为证据的意思——或许杜掌柜想上报情况,向五峰船主金樱姬邀功请赏吧,当然也有可能打着别的主意,可惜随着他的死亡,只有阎王爷知道他生前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但这贯铜钱被杜掌柜小心的放在枕箱里,成色又非常之新,那么肯定不是市面上流通的铜钱,而是他通过某种渠道得到的,刚刚从私铸者手中流出的铜钱!
也就是说,这串钱比起市面上多次流通转手,被历任使用者“污染”过的铜钱,更能体现私铸者的原始信息!
秦林将那麻绳一指:“就拿麻绳来说,一贯铜钱有六斤重,使用时钱孔与绳子摩擦,麻绳会朽坏断裂,使用者就会更换新的麻绳,但本馆可以肯定,这串钱的麻绳是没有更换过的,因为本官在五峰海商的仓库里面,曾经见过一些比较新的铜钱,所用的麻绳和这一模一样。”
“秦少保的意思是,麻绳产自咱们龙游县?”罗东岩极不情愿的问出这么句话。
当然,麻绳是手工艺品,不同地方的麻绳,材质和编织方法也不尽相同。
秦林点点头,“这几天,本官命令官校到龙游县和附近几个州县购买麻绳,拿回来对比研究,结果是唯独贵县所产的麻绳,与私铸铜钱所用的麻绳最为接近。”
说罢,秦林点头示意,陆远志就取出一卷白布展开,上面钉着大大小小的各色麻绳,每条绳子旁边都标着地名,建德、兰溪、金华、遂昌,当然也缺不了龙游。
张文熙好奇的拿起了麻绳,仔细端详一番:“这些麻绳好像都差不多啊?呃,秦少保切勿误会,下官少年时寒窗苦读经书,搞得眼力颇为不济,自然不如您慧眼如炬。”
秦林呵呵一乐,朝陆远志使个眼色,胖子就坏笑着把一根比大拇指稍粗的铜制圆筒拿了出来,那圆筒两头都装着透明玻璃镜。
“嘿嘿,还以为咱们秦哥的眼睛,真是太上老君炉子里炼出来的呀?”陆远志肚子里好笑,将圆筒放在了茶几上。
张文熙倒有些见识:“想必这就是秦少保所制的千里镜?前次俞咨皋俞将军、沈有容沈游击从浙省过境南下福建,与下官相谈甚欢,曾见过他们手上这种神奇之物,故而知道出自秦少保之手。”
秦林闻言又把张文熙高看一眼,这个年代文武殊途,文官们自视甚高,往往瞧不起武将,张文熙竟与两个过境的武官相谈甚欢,必定是他对军事很感兴趣。
可惜张文熙这次说错了,虽然这玩意与千里镜外形相似,同样是用那次收购贡品得到的西洋凹凸透镜制成,但功能却相差很大,甚至可以说截然相反。
秦林笑道:“张巡按知道千里镜,实在见闻广博,不过本官这次所用的,乃是显微镜。千里镜用于望远,显微镜则用来查看细小之物,就请张巡按来看看这些麻绳吧!”
秦林指点张文熙如何使用显微镜,而张文熙也虚心求教,在秦林指点下,亦步亦趋的摆弄那显微镜,便如师生授课似的。
张文熙不知不觉的,潜意识里已将秦林作为师长看待。
牛大力冲着陆远志挤眉弄眼,哈哈,胖子你瞧见没,秦少保又要收徒弟啦,人家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你将来怕是只能往后退啦。
陆远志还真有点担心,踮着脚尖在旁边看,正所谓关心则乱,他也不想想人家进士出身,就算拜入秦林门下,肯定也要派别的用场,哪里就会跟着去验尸、断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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