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雪儿背负行囊,经过三县交界的大红岩、白马山、天仓山,最后来到牛头山下,翻过牛头山,就是婺州府地界。此山为浙中第一高峰,隶属仙霞岭山脉,其主峰耸峙霄汉,形状似牛头,有“牛头八面可见处州十县”之说。此间数日来,天气晴朗、春光明媚,一路上柳暗花明、鸟语花香,一会儿深山十里不见人,一会儿又陇上烟村四五家,忽而山涧潺潺逝水温柔,忽而悬崖峭壁松虬奇立。
有民俗家考研,最早版本的传说“烂柯一梦”,就诞生在此山间,这也是一种对时空交错、人世变幻、孰生孰死、孰长孰短的有关时空的永恒命题的最早的较为朴素的有着哲学概念上的思辩。
“山中才一日,世上已千年”。独自一人在深山老林中行进数日后,眼看就要进入烟火人家的婺州府地界,霓雪儿大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突然看见前面的几块山岩上,有俩位乡绅模样的读书人在对奕下棋,旁边还站着一位伐木工、烧碳党的人儿在观棋。心想:难不成是真得遇见了传说中下棋的仙人和手持斧柯误闯进入时空隧门的观棋不语的幸运儿。
可如此一来,我该是谁呢?霓雪儿伫立在一棵栝树(金钱松)后面,观看良久,从晌午直到申时,不敢出声。一根随着秋黄入冬却还未凋落的栝树松叶,用一种非常优美的自由落体式下堕到,春日午后“仙人”们的棋盘上。
霓雪儿这才从心绪庞杂的臆念中清醒了过来,发现俩位“仙人”在玩智力小把戏,双方在黑白相间的棋盘上,相互打“空劫”,轮回万世也不分输赢、不会有结局,你先夺我几目闭气提子,我照样画葫芦的反夺你几目闭气提子,如此往复循环,一局围棋纵横它个上千年,也不成问题。
其中上首一位青衣皂角的“仙人”,貌似看破被霓雪儿识穿了“棋局”。捋着山羊胡子,笑着说:“王屋山佬,这一局棋纵然可以下它个千万年,可我们这生命却熬不过一百年。”
王屋山佬也哑然失笑:“只求佛仙不要怪罪,任凭我俩‘余生偷得半日闲’,权且充当山中一世仙。”王屋山佬年过半百,中等身材,皓首童颜,有些道骨仙风。
站在旁边一直不语的烧碳伐木工,却突然开口,学着儒士的腔调说:“不然,不然,我已观棋数次,凭直觉,总有神异之处。今天,我可就要看出它隐含的精妙之处。”
青衣皂角的“仙人”一抚棋盘,捡起刚才掉入棋盘的金钱松针,说道:“栝树,柏叶松身,弥足珍贵;佛者,俗胎博爱,也是难得。有既为无,空既为色,敢问壮士得出了什么精妙之处了呢?”
烧碳伐木人擦了擦眼睛,愠怒道:“你刚才一抚动了棋子,变了棋局。”
王屋山佬抬头笑道:“你我虽为同乡,理念却不同,归去,万万不可同路。我和吕先生说起,先祖曾经与游历此间憬邻县上的白居易、李太白相交神游,临别时,他们遗留给予的古籍、书画,情况属实。但那也只不过是你们所说的‘一帮书呆子为了摆显而摆弄的一些玩意儿,不能吃不能用的一堆东西’。”
王屋山佬笑着说:“说真得,就算你参破棋局,给你看那些‘玩意儿’,也是一无用处。要说它们价值倾国倾城,也要等到千年之后。当年,我的理念是‘耕读,出则治国平天下’;而你杀气太重,自以为是‘打得一片日月光明新天地’。”
“天地可以打得一片,光明却不见得。”
霓雪儿正想上前打听,跏趺塔下寺怎么走。只见烧碳伐木人仰天大笑:“虽说同窗三年,可你又不是我,哪知我受过的苦。”
王屋山佬一把推开吕先生,说:“小心。”一掀棋盘,一把黑白棋子,射向霓雪儿身后,几下叮当作响,数支暗器被打落。
吕先生冲上前来,护着霓雪儿,一帮蒙面人冲了出来,不分青红皂白的混战了起来。王屋山佬和吕先生被冲散,临走前吕先生仍不忘对王屋山佬嘱咐道:“可别忘了三年之约,不在天台在会稽。”王屋山佬和烧碳伐木人不知是敌是友,往东南方向逃走。吕先生和霓雪儿一起往北逃走,最后俩人走散,眼看就要被追上,霓雪儿听到身后追杀她的人们,惊叫“黑熊怪”之后,就被一一截杀。
霓雪儿又孤身逃走数里之后,眼前豁然开朗,脚下是一片宽阔的平原,远处隐约可见星罗棋布的村塞、城镇。山下较远处,红砖碧瓦,飞檐画栋,一幢古朴尊严的寺院,应该就是婺州府的密印永福寺,始建于吴越钱镠王。其间有一座佛塔,建于北宋嘉佑年间,十三层八角楼阁式,塔身外壁上半部的每块砖上雕有不同的精美的如来佛像,一排排地结跏趺坐在莲台上,数以万计,故称“万佛塔”,而这寺院,因此又俗称为“万佛塔寺”。
但是杨帼妈妈说起的“跏趺塔下寺”,是不是就是这座寺院,还有待确认。按理一般的俗人多会说是“万佛塔寺”,而僧人多会说是“永福寺”或“密印寺”。
而根据清朝读书人的实况录,其中记载了蒲松龄和李渔的书信往来,李渔提及了他家乡的“万佛塔寺”,以及传说的女鬼迁坟、重新投胎,十八年后再相见的故事。也既《聊斋志异》中的名篇之一《聂小倩》的由来,书中称为“兰若寺”。(李渔,婺州兰溪人,与蒲松龄同时代,为当时红极整个中国的大戏剧家,年过四十之后还能妻妾成群、儿孙满堂,这与蒲松龄生前的寂寞冷清,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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